白素素用她娇俏毒辣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的这句话,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在她脑中盘旋,再盘旋,挥之不去……
“怪阿姨……”
陆小包呆呆的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她:“怪阿姨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包浅浅被他这一叫,像是陡然清醒了过来似的,忽然‘噌’的一下站起来,一声不吭的冲了出去。
陆小包呆了两秒钟,连忙拿着电话跑上楼,将刚刚昏昏沉沉睡过去的陆念川晃了起来:“爹地爹地,怪阿姨跑了!”
“额……”
外面夜色朦胧,处处都是闪烁的霓虹灯,刺的人眼前一片模糊。
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包浅浅赤着一只脚,疯狂的冲到车水马龙的街头,引的一辆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车头灯堪堪抵住她的膝盖。
司机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降下车窗骂她两句,她已经飞快的跑进了副驾驶座:“念川医院!”
“小姐,你神经病吧?你刚刚突然窜出来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这幸亏我开车技术不错,万一我一个走神,撞到了你,责任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再说了……麻烦你看清楚一点好不好?我这又不是出租……”
‘车’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突然扭头看过来的女人吓的噎住了。
狰狞而扭曲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活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讨命女鬼一样。
“去念川医院!立刻!马上!”她的手砰砰砰的拍着方向盘,声音尖锐而凄厉,像是他再耽搁一分钟她就要生吞活剥了他似的。
司机吓的面色惨白,不敢再多说,一踩油门狂飙了出去。
念川医院里闹闹哄哄的。
进进出出的人都在传,医院来了个疯女人,大闹了导医台后,又窜到住院部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人,表情吓人,吓的好几个小孩子哇哇大哭,还把几个前来劝阻她的保安人员抓伤了。
十分钟后,闻讯而来的陆念川里里外外将念川医院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众人口中的‘疯女人’。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她前一秒还在住院部大闹,后一秒却像是突然凭空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陆念川站在监控室里看着一个个一晃而过的黑白画面,面色雪一样的白:“五分钟内,把她给我找出来!否则都给我滚!”
决绝狠戾的声音刚刚落下,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过后,他面色更是煞白到了极点,唇色却像是染了血一样,红的妖夜而诡异。
狭窄的监控室内明明没有开空调,温度却骤降至冰点。
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形中压迫着所有人,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所有人倾数覆灭一般!
监控人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
一群人擦亮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还是找不到包浅浅的身影。
她十分钟前从最后一个画面中离开后,却没有进入下一个画面中,彻底的消失不见了……不见了……
黑色的宾利在绵长的柏油路上疾驰而过,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你妈妈被白素素泼了酒,点了火生生烧成全身百分之七十重度烧伤!在医院监护室里躺了十七天,半小时前刚刚离世!”
“你爸爸为了通知你逃离,冒险来到这里,被陆念川派来的人擒住,现在生死不明!”
“全国各地都有人在查探我的行踪,陆念川下了绝杀令,谁能找到我,赏金一千万!”
“包浅浅,你们的爱情真是伟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姬千颜向来淡漠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冷酷肃穆,万年寒冰的眼底酝酿着滔滔怒火,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包浅浅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滚烫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疯狂落下。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几条血痕,一滴滴的落下,将她的衣服染红。
姬千颜终于不忍,猛然将车停在路边,狠狠将她的手从她嘴中抠出来,右手中指因为她大力的咬噬变得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他眸色一暗,几下将领带扯下,用力的包住血流不止的手指。
忍不住暗暗自责……要是再晚一会儿,她估计能生生把自己的手指头咬断掉!
他是有心想要刺激刺激她,让她清醒过来,却忘记了现在根本不需要他刺激,她就已经快崩溃了。
只有眼泪,暴雨一般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咚……咚……咚……咚!
下一瞬,那具好像已经残破不堪了的身体被人轻轻拥入了怀中。
包浅浅的眼泪转瞬间将他的西装打湿。
姬千颜下颚紧绷,宽厚的手一下下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抚,给她力量。
良久,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声才终于从她唇间传出,直达天际。
安静祥和的夜幕似乎在那一瞬间微微晃动了下,隐约有了千道万道纵横交错的裂痕……
佛曰,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
包浅浅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心里为自己点着一盏灯。
看淡爱情,看淡友情,看淡金钱,看淡名利,她一直生活的谦卑而温驯,循规蹈矩的挑着光明正道前进。
当这一盏灯突然灭掉的时候,她就知道,以后的路,不会那么好走了。
Y市一家私人医院里人满为患。
烧伤科住院部连走廊上都排满了病床,有两名轻度烧伤的病人正躺在病床上等待医生的救治。
其中一名女患者看起来才十七岁左右,后背大面积烧伤,黑褐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泡,有大有小,最大的一个鼓的甚至比拳头还要大,里面装满了脓血水。
女孩儿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张布满灰尘的小脸皱成一团,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身边的爸爸红着眼睛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着,妈妈跟妹妹则干脆趴在床边哭成了一团。
空气里似乎还弥漫这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包浅浅只看了一眼,胃里便忽然一阵翻涌,来不及去洗手间,直接跪在走廊的一个垃圾桶边,‘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像是有数条百足之虫正在身上攀爬游走一般,她浑身冷凉如冰,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胃里没什么东西,只能呕出一点酸水来,却还在疯狂的痉挛着。
她闭着眼睛,额头冷汗涔涔,抓着垃圾桶边沿的指关节泛着冰冷的苍白。
就这么死去吧……就这么死去吧……
她懦弱的想着,想着以死解脱这****夜夜折磨她的剜心之痛。
可如果就这样死了,到了九泉之下,妈妈估计也不会再愿意见她一面吧?
妈妈一生要强,未婚怀孕这件事情让她在亲戚朋友间受尽白眼、明里暗里总会有人嘲笑她,可她却硬是咬牙把她生下来了,独自去医院做产检,肚子在医院生产,独自去交医药费,独自照料她,这其中的艰辛,除非亲自体验过的单亲妈妈以外,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就算死,她也会拉上白素素一起!
姬千颜在外面找了她无数圈,从早到晚,电话打了无数通,直到深夜才疲惫回酒店,却发现包浅浅早已经回来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相反的,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等着他归来。
包浅浅戴着手套,端着一大盘鸡汤从厨房里出来,见他正蹙着眉头盯着自己,不由得一笑:“站那里做什么?过来吃饭了。”
姬千颜慢慢丢下因为反复拨打她电话而变得滚烫的手机,慢慢脱下外套,慢慢走过去。
全程视线一直锁紧了她的脸。
一连三天三夜没吃没喝,身体跟心理上的极度折磨让她形容枯槁,但今晚她的气色似乎格外的好。
姬千颜对女人没有研究,更不知道几瓶简简单单的化妆品,就能让一个女人彻底的改头换面,从面如死灰到容光焕发。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盯着她,语调紧绷。
“电话?”
包浅浅一愣,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啊,我之前去商场买东西了,可能太吵了,没听到呢!”
说完,殷勤的为他夹菜:“这两天我心情不好,让你担心了,今晚特意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菜,算是给你道歉了!”
饶是满屋飘香,姬千颜也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包浅浅的转变太过迅速,像是转瞬间就接受了她妈妈被活活烧死、她爸爸生死未卜的事实一样。
这不是他认识的包浅浅。
“你盯着我看什么?盯着我就能看饱了啊?”
包浅浅挑眉,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我可是辛辛苦苦做了两个小时的菜呢!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你好歹给点面子吃几口吧?”
“包浅浅,你想做什么?”
灯光昏暗,姬千颜眼底更是一片幽冷的暗沉:“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是想逃离这个伤心之地,亦或是想要对陆念川还有白素素复仇,他都可以给她强有力的支撑。
“我没想做什么啊。”
包浅浅耸肩,拿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了一根竹笋塞进口中:“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要怎么跟他们斗?既然斗不过,那我还是不斗了,毕竟我才20多岁,以后的路还那么长,总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呀……”
她说着,忽然抬头看他:“所以说,我打算去澳洲留学,明天就走,机票都定好啦!”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口中塞进去的那根竹笋一直没有咽下去,说完后,便继续慢慢的嚼,好像这根竹笋多么美味,让她舍不得咽下去似的。
姬千颜跟她认识四年,一起吃过无数次晚餐,从未见她吃过一次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