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建国通完电话,杨晨又通过手机和李浩龙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李浩龙自然是要作出一副气愤的样子表示要和横江开战,被杨晨简单拒绝了。他当然知道李浩龙只是做做样子,也不会太放在心上,而是在李浩龙表示了对他伤势的关心以后,重点谈了谈与横江达成妥协的条件。
挂掉了电话,杨晨看着饭桌上几乎要把一个个盘子舔干净的侯全坤,轻轻笑了笑让他负责洗碗的工作。
给侯全坤做饭并没有花杨晨太多了心思。他小时候在黄爷爷手下打工两年,耳濡目染再加上一些让旁人咋舌的天赋下,手艺自然是不错的。虽然心思有些飘忽,但做出的饭菜还是足够让侯全坤差点把舌头都咽了下去。
至于杨晨的心思,一整个晚上都只有两个字:突破。
天知道在这个修炼界最低境界里困了十年到底带给了杨晨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明明做什么都有极高的天赋,但偏偏在修炼这件事上,居然一直停滞不前。对于杨晨来说,这其中带来的困扰和苦痛只有自己能够明白。
如今感受到那股在体内跳跃着的青云劲,他只感觉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样,心情变得轻快了许多。连那个想杀自己的张少斌也就此放过。
他不在乎张少斌的命,早在首尔时他就是以心狠手辣闻名于道上。如果不是今天被突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那除非张少斌从此身边都一直有着一个比秦先生还强的保镖,早晚都会交出他的命。虽然他不像张建国或者王怀仁想的那样真在官面上有着多大的背景,但被一个修士,哪怕是修炼界最低境界的修士盯着,张少斌想活着也不会太容易。
至于身上受的伤,或者是今晚对秦先生那咽喉一刀,则根本没有在他心里留下涟漪。早在八岁的时候成为新村派最底层的毒品运送器的时候,早在十岁的时候第一次提起刀干掉了上头的交易人的时候,他就连自己的命都看得不那么重要来了,何况别人的命?
杨晨在以往闲暇时,常常会和李成勋窝在首尔的黑网吧里面。李成勋一般是在大呼小叫地用神族、虫族与对方互殴,或者是偷偷窝在一个小角落进行着不可描述的教育启蒙。而杨晨则没有那么多兴致,游戏什么的,在超人的反应力和控制能力下也没有多大的挑战性,所以多半都是在看电影。
不知道在哪一年了,杨晨无意间在网上看了一部电影,叫做《上帝之城》。
影片的内容没必要做太多的赘述,大概就是讲了在巴西一个被称为上帝之城的贫穷小镇里,一群孩子被迫或主动地犯罪、成为黑帮的一生。
电影拍的很不错,但给杨晨留下更多映像的不是整部电影那对人性堕落和暴力的反思谴责。给他留下了深刻映像的是电影里那个从小就心性暴虐、为非作歹、心狠手辣的小霸王。
他在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个孩子没有威胁的时候,就用犯罪前辈们给他放风用的手枪杀了整个旅店的人。他在用孩子的形象消除了犯罪前辈们的戒心后,又亲手枪杀了对方。在影片的结尾,成为了最大黑帮首领的他,却又讽刺地被一群新兴的儿童犯罪者杀死。
旁人看起来,会感叹当人性堕落的时候,孩子到底会有多大的破坏力。杨晨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在看到影片里的小霸王时,感觉看到了自己。
同样的年幼犯罪,同样的在年轻时就用凶名雄霸一方。不同的是小霸王是天生暴虐而又正确地生在了暴力之城。而杨晨是在没有像上帝之城那样的犯罪环境的首尔,主动放下了一些东西,握起那把刀,将新村乃至于首尔都变成了上帝之城。
孩子?至少现在整个韩国没有黑社会会认为孩子这种生物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侯全坤对杨晨的伤势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特殊的职业早就让他习惯了这样不痛不痒的伤口,反正以修士体内灵能的修复能力,要不了两天就开始脱痂了。所以在觍着脸向杨晨提出以后都在家里吃宵夜的请求无果后,又拍了拍杨晨的头就直接离开了。
杨晨比侯全坤还不把身上的伤放在心上,他这几年大大小小也受过了不少伤。但他的身体素质似乎比侯全坤想的还要好些,这种程度的伤口第二天就已经快完全痊愈了。
侯全坤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不大的声音在不小的房间里回荡了一下,让杨晨突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又是一个人了。杨晨心里浮现出一句话。
当然,这种没有意义的念头在下一秒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腰腹轻轻一用力,杨晨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
体炼熔炉篇修炼结束后,就进入了纳气云生篇的第一阶段,也是“豪”境界上阶的第一阶段——通灵!
通灵,和早几年杨晨在网上看的那部叫做《通灵王》的动画里的“通灵”并不是一个意思。在那里面,或者说大部分人的理解里,通灵指的是和灵体沟通的能力,又或者是与鬼魂交流并御使的能力,但在杨晨看来却不是如此。
以杨晨对修炼界那浅薄的理解,并不知道某岛国是否真的有那么一种叫做通灵师的职业。但至少现在对他而言,通灵指的是让灵能在功法媒介中运转通畅,挥发自如的一个过程。他修炼的《流云诀》里已经说过媒介是长剑,通灵的方法也记载清楚。
其实整个修炼界的通灵方法都大同小异。修炼是将人体视作一种容器,所以修炼的初期是不断地改进这个容器以让它能够适应和容纳即将融入体内的那一种灵能,之后则是不断的容纳。
通灵也类似,是将修炼的媒介不断的改进,让其适宜灵能在其中的流动和发挥。当然,媒介的特性就是比人体更善于灵能的储纳、流动和发挥,所以这一过程要比人体的改造更简单很多。
以杨晨为例,如果他选择的通灵剑器是一柄材质不佳,且从来没有人改造过的剑器,那他可能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天天用体内的灵能蕴养剑器来完成改造,之后才能用这柄剑器来释放灵能。
反之,如果他有一柄天材地宝打造的,又经过修炼界高手多年蕴养的剑器的话。那甚至不需要通灵,那柄宝剑就能够百分百地发挥出他的灵能,甚至还能进行更大的增幅。
那样的宝剑,不需要通灵,就已经有了足够的灵性,可称为灵宝。
这也就是修炼界里,一旦发现了一柄被高手弃之不用,或者由天材地宝打造的灵宝时,一定会引起各方势力疯抢的原因。
杨晨有没有这样的灵宝?不得而知,但杨晨显然是对自己的通灵剑器已然有了自己的选择。
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灯,杨晨就看到了一个被快递箱子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
这是来到S市后第一天,杨晨在知道自己的住址后,就让新首尔,或者说当时还叫做“孤狼”的帮派里信得过的兄弟从自己首尔的家里寄过来的。不用说,自然是他选择的通灵对象。
难得用轻快的脚步走到卧室的杨晨,在进了卧室看到那个长条形的物件之后,脚步突然放慢了下来。原本脸上有些遮不住的喜意也慢慢消失,脸色有些复杂,眼神里不悲不喜,看不出脑子里想着什么,呼吸也渐渐沉重了起来。这一刻,在没有旁人的房子里,杨晨好像突然又恢复了平时的冰冷。
被突破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的杨晨在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脑子突然冷了下来。虽然拒绝了侯全坤的好意,表示自己已经有了通灵的选择。但此时看到眼前这个快递的箱子,想到箱子里的东西,再想到留给自己那个东西的人,杨晨的眼睛里闪过了犹豫。
柳孝霖。
这长条形箱子里装的东西自然是柳孝霖给他留下的。在几个月前自己回到家时突然出现在自己家的地上。
自己要用那个家伙留给自己的东西当做可能相伴一生功法媒介吗?杨晨脑子有些乱。但手却下意识地扯开了快递箱子的包装,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入眼是一片蓝色。随着箱子包装的消失,里面那片蓝色也变得越来越多。等全部的包装消失时,才看清那片蓝色原来还是一层包裹,将里面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蓝色杨晨并不陌生,是那个小时候常会看到的蓝色。蓝色的原来样子应该是一条极长的蓝色布条,只是与他小时候看的不同。这块蓝色布条现在透着一些他并不是很熟悉的破旧,甚至可以说肮脏。
那个家伙,很久没有用过你了吗?
对于蓝色布条里包裹着的东西,杨晨也并不陌生,可以说很熟悉。但他现在的动作却与“熟悉”这个词完全相反。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布条缠绕的打结之处,杨晨有些恍惚地开始一圈圈地将布条缠绕着的东西解放开来,手上的动作显得缓慢而又生疏。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其实并不在手里的这片蓝色上?
杨晨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眼睛却平视着望着空处。眸子里是迷茫的神色,他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混乱。
要用他的东西吗?为什么要用?为什么不用?因为我对他有感情吗?因为我恨他吗?我对他到底有着什么情绪?诸多思绪
对柳孝霖有感情吗?杨晨并不否认。他向来相信如果人是一出生就有记忆的话,那一定也是有着和动物一样的“印随行为”的,会将生命里第一个看到的人当做自己的父母至亲。虽然他并没有一出生的记忆,但他记事却比常人早许多,而且记忆至今很清晰。他至今都记得,他在有记忆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柳孝霖。
他当时并不知道柳孝霖在干什么?为什么满身都是鲜血?
后来过了两三年,他明白了,柳孝霖当时在战斗,是为了保护他。
自己恨柳孝霖吗?杨晨也不否认。他对柳孝霖无疑是有恨意的,这种恨意甚至让平时发怒也会显得冷冰冰的他在柳孝霖面前会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你既然出生时保护了我,养活了我,为什么又要离开?为什么从自己修炼停滞开始就再也感受不到你的关心?为什么你会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放在家里不闻不问差点饿死?为什么你明明有能力,却不愿意救一个帮助过我的老人?为什么你看待我的眼神没有温暖,只是像看待一个不合格的产品、没有捕猎能力的猎狗一样?我真的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废物而已吗!
这,不值得恨吗?
但对柳孝霖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呢?单纯的又爱又恨?杨晨的手一层层地拆着布条,却有些莫名的颤抖,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又不是重口味耽美言情小说,哪里来的又爱又恨?爱源自何处?恨又来自哪里?
说到底,自己到底把他当做了什么人呢?
手上布条牵扯的力量骤然消失,杨晨愣了一下。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杨晨的眼神终于移到了手上,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条缠绕着的长长布条,原来已经被自己全部拆了下来。然而当眼睛看清了手中那拆掉了布条的东西,杨晨再次怔住了,眼神里满是陌生。
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剑,一把破剑。
没错,是一把破剑。
从这个长条形的东西的形状上来看,确实是一把剑。剑柄剑身该有的都有。但这却不是杨晨记忆中的那把剑了。
记忆中的那把剑,剑身明晃晃有如秋水,剑锋剑腊闪着让人胆寒的寒光。而不是现在这样灰扑扑地毫无光泽,就算是还有着形状的剑锋也没有给人一丝锋利感。
而手里这把剑,没有寒光,没有锋锐。有的只是斑驳的锈迹。
记忆中的那把剑不像现在这样,它应该每次从那蓝色布条中解脱出来时都好似苍龙出海一般傲笑苍穹。它应该绕着那人身周飞舞周转如意,应该疾如闪电一般地留下一缕流光却敌于千里之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生气、一丝灵气地躺在自己手心里。这把剑,只是一把破剑。
有些僵硬地将这把破剑握在手里,杨晨内心里也许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青云劲慢慢地在体内运转,然后分出了一道缓慢而又谨慎地流向右手,向手中握着的那把破剑涌去。然后片刻后,杨晨面色有些呆滞地将体内的青云劲归于丹田,盘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破剑有些失神。
没有期待中的畅通感。相反,青云劲在进入破剑后遭遇了难以相信的生涩感。一道青云劲还没在长剑内运转一圈就完全消失殆尽。这把剑已然全无灵性,是一把地地道道地破剑。
怔怔地盯了破剑许久,杨晨突然又有了动作。将剑放在了左手,右手慢慢地向剑锋探去。
这把破剑早已经锈迹斑斑,当然不可能划破手指,杨晨反倒被那因为斑斑的锈迹变得凹凸不平的地方弄得手指发痒。但看着触着那处剑锋的手指上一道灰色的痕迹时,杨晨却脸色微微一滞,然后脸上莫名挂起了苦涩的笑容,眼睛里有些悲哀。
痕迹是一道伤口留下的记录。虽然那抹灰色也已经淡了,但却依旧能够看到一些,让人认得出这是一道伤口。是杨晨四岁时第一次摸到记忆中那把剑时留下的印记。
因为剑不是普通的剑,所以伤口也留了很久。
还是你啊……
杨晨心里梦呢般地说道。虽然之前并不相信,但他其实很清楚,这把剑还是原来的那一把。
那比普通长剑更长一些的剑柄,比普通长剑更厚一些的剑身,似乎整把剑都要比普通的款式大一些。虽然十二年没有见过了,但杨晨还是认了出来,还是记得。
房子里的窗户没有关,一阵夜风刮起。悄然从这个为它而留的入口进了屋子。
九月份的夜风并不让人感觉寒冷,反倒暖暖的微醺让人感觉清爽。但被风吹动了衣角的杨晨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将原本握在手里的剑抱在了怀里。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选择的犹豫。杨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蜷起了身子抱着破剑,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好像除了那人第一次离开以外再也没有出现过的茫然同无助。这一刻的杨晨似乎终于恢复了他应该有的年龄,或者变得更加青涩而幼稚。坐在卧室的地上,极大的个子在中间却偏偏显得卧室很大,大的让人找不到依靠一样。
原来你也被他抛弃了呢。抛弃很久了吧?
脸庞无意识地在破剑布满锈迹的剑身上摩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晨突然泛出了一丝笑容,口中喃喃道:
“结果到现在还是会守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