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陵兽爪子底下的人一处来,吓得我脸色苍白,她居然是张敏,不不,是张敏不奇怪,但我从黄泉大道上几步路跑过来,明明看到上面的人才是张敏啊。
“老唐,你又发什么神经?”张敏拎着个背包,里面是些考古用的小工具。
重型卡车般的镇陵兽下,以我站的角度,已经看不见头上的人了,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你……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
我看见了两个张敏,直觉告诉我,肯定有一个是假的,这就跟被鬼附身似的,知道有鬼,却不知道鬼在谁身上。
“我检查了一下那块石碑,按照汉字进化形体来看,一共三十七个字,应该是只有偏旁,部首却没有。”张敏有些郁闷的说,“字写了一半,另一半呢?”
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一会儿再说,你……刚才看见……”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布呢?”张敏白了我一眼。
我就是撒了个慌,翻下这条黄泉大道,来到我和阿布躲藏的岩石后,他一看见我,忙问道,“怎么了?”
我耸耸肩膀,“唯一的解释是……咱俩共同看花眼了。”
阿布一愣,又瞅瞅黄泉大道上正等着我们俩的张敏,也没说什么,跟我把繁重的装备抬了回去。这些装备上到密封油、小电机,下到粮食纯净水,没办法搬到镇陵兽头上,只好用一块苫布盖住,大绳勒紧栓在兽爪上。
我们扛上帐篷和睡袋,去镇陵兽头上宿营,那顶上平坦开阔视线好,是湖盆墓区的唯一一个制高点,也是安全地带,那些不死虫要想找到我们也比较有难度。
我心里画着魂,攀爬上兽爪最后一层台阶,来到兽顶平台,顿时压抑的心情好受多了,篝火堆上,奶茶煮着、小酒烫着、三罐牛肉罐头不远不近放在火堆前,恰好能温热。
阿布也讪讪的笑了,“想不到张小姐还会做饭。”
“嘿嘿,兄弟,你可别小瞧这位,上山下海,琴棋书画,烹煮奸诈、闷溜熬炖,没有这姐妹儿不会的,即便是在我的祖国,张敏这种也属于大大的贤良。”我开玩笑道。
阿布瘪瘪嘴,显然知道我在吹,还是顺杆爬问,“贤良不是形容古代男子的吗?”
“此贤良非彼贤良,贤妻良母也。”
说完,我瞅了张敏一眼,按这娘们儿习性,拳头该过来了,却发现她面沉死水,搞得阿布我们俩的玩笑,略显尴尬。
在火堆旁迅速搭起一定帐篷,铺上睡袋,坐在帐篷边上吃喝。天色有些阴,湖盆里渐渐涌起湿润的水雾。阿布有些担心,海水会不会涨潮倒流回来。对此,张敏给予否定,这种大规模类似洋流性质的海潮涨退,周期不会这么短。
而且,这里是海震的中心区,新震出的湖湾,可以说是亚欧大陆中,新多出来的一个微型盆地,地势和海拔还有待考究,或许这里本来就高于海平面,湖盆内的密度流涌出湖盆后,就不会有贝加尔湖的补偿流回流。
借着张敏的大放厥词,我把路上和阿布碰到的怪事也说了一遍,有一点我倒是很同意张敏的看法,这里的海水,可能真的融入了某种晶体,晶体内沼气溶解,像碳酸饮料一样喷涌而出,大大降低海水本有浮力,所以我掉下去的水坑,本质上和跳楼一样,没有水的浮力。
吃完东西,三人轮流值班,为了照顾女士,把她安排在第一班,第二班是阿布,最后一班比较难熬的我来。
吃得饱,睡得足,感觉自己刚躺下,就被阿布推醒了,看看时间夜间两点。我从帐篷里钻出来,点了根烟,绕到帐篷后撒了泡尿,整个人都清醒了。再回去时,发现张敏把她的睡袋搬了出来,蜷坐在地上,把嘎石灯点起来。
“接着睡啊,才两点……你不会是专门偷看我尿尿的吧?”我拉上前开门坐下来。
“阿布呼噜声太大了,反正也不困,出来透口气。”张敏随手把我嘴里的烟抢过去,捻灭在地上,“少抽点。”
聊着天,张敏把一条毯子盖在我膝盖上,屁股一挪凑近了,“晚饭前,你们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瞒着我?”
我怔了一下,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可能看花眼了吧……”
张敏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出了口气,“那我也看花眼了。”
“你?也看到了?”
张敏苦笑道,“你觉得我是贤妻良母吗?”
“呃……开个玩笑,你这也记着啊。”
张敏手掐着我的烟头,放在嘎石灯火焰上熏烤,转而继续说道,“第一,以我的性格和作风,肯定先检查下墓的入口,而不是先做饭;第二,即便我想做饭,咱们也没有牛肉罐头。第三……”
我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也他娘的是看花眼!摆明了有人……”
有人给我们做饭?海螺姑娘?放屁,我要是猜不错的话,恐怕和前两次下墓一样,还有另外的人在周围,能这么贴心照顾我们,八成是大头,这孙子是在暗示我们他来了吗,专门做了顿饭?
一时间,我又晕了,亏得张敏如此淡定,能忍到现在才说,如果说我们是看花眼了,那她说的可是事实啊。
就在这时,张敏掐了我大腿一下,趴在我耳边低声说,“听我说完第三!第三……”
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到底是谁,大头?老陈?贾胖子?甚至我师傅都有可能,那他们怎么不出来见面呢。
“第三,烤馍的两根不锈钢钳子、热奶茶的军用水壶,是我加拿大的一个同学送我的珍藏品,一直放在我的橱柜里。”张敏平淡如水的说。
我觉得,既然是有自己人跟踪,就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你在仔细咀嚼一下张敏的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废话”,就会发现一个秘密……
张敏说到这里,温凉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在毯子底下使劲儿的捏,“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
“呃……”
“老唐,咱俩从北京来根本没带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确确实实是我自己的,而且……烹茶烤馍的风格,也是我自己。”
话到此处,我终于明白,张敏为什么也说自己“看花眼了”。
我再仔细回想起和阿布在黄泉大道下看到的一幕:张敏蹲在镇陵兽头上烧饭,而镇陵兽下有灯光,这时,从镇陵兽底下出来一个张敏,就算她是超人,也没那么快。
我紧抓着张敏的手,感觉到两人的冷汗都下来了。什么意思?有人在跟踪我们,不是老陈,不是大头,不是贾胖子,不是我师傅,而是张敏!
确切的说,我和阿布看到两个张敏;张敏本身也发现了……另一个自己潜在的存在性。
这件事,如果放在半年前,我会理解为见鬼了,或者有人搞鬼。可是经历这么多后,尤其是从西海王墓钻出来后,我们的心里一直都没放下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到底是死是活?我师傅和老陈留下的线索说,大家都死了。而在西海王墓里,我也不止一次的杀了大家。
时间再回溯到大约十年以前,两个大头从罗布泊跑出来,死在楼兰古城一个,活下来一个。
时间再回溯到半个月前,我、贾胖子、大头,清晰地目睹了另一组“我们”在寻找墓道。
会不会是有一个活着的张敏,从墓里爬了出来,就好像是被复制克隆一样,一路尾随我们而来。
我知道张敏的恐惧来自哪里,但我坚决的没有问出一句话来,这话到嘴边了,但作为男人还是没说,“你是张敏吗?”
试想一下,如果我刚才不是从黄泉大道冲过来,而是直接去迎接做饭的张敏,那岂不是跟我在一起的张敏成了假冒的。
我暗想,难道说做饭的张敏本意就是这个?想趁我们不注意,把我身边的张敏来个狸猫换太子。“她”发现没有成功后,怕两个张敏相遇,才悄然离开的。
想着,我额头上也开始冒汗了,转头一看,张敏从裤兜里掏药正要吃,“别吃了!”我一把抢了过来,就跟她抢我烟似的。
张敏哀求着看着我,“吃一粒。”
“够了!”我压低了声音说,“下墓后,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事让阿布去做。”
这个药,是我在幽灵船上发现张敏吃的,阿普唑仑,一种副作用超大的精神用药,神经病抑郁症吃的药,也可以抗拒焦虑、恐惧、激动,吃了就离不开。我还在想,张敏为什么胆子比一般爷们儿都大,细想来她一个女人,抗拒古墓中的恐惧,还要有条不紊地分析,很大程度上都源于这个药。
我把药装起来,张敏又想吃,正争执着,突然听见镇陵兽后面,传来一阵轻重缓急的敲击声,当、当、当……
两人都侧起耳朵去听,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迷雾的湖盆黑夜,显得极为诡异,野兽虫鸟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因为湖盆是地震新开裂出来的,连浮游生物都没有,当然化石里的不死龙虫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