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老爹的目光看去,捡起了地上的羊皮卷与夜明珠,心里一阵唏嘘。
直到现在,他才得以仔细观察眼前这颗夜明珠。
与开始发出柔和光芒的时候不同,夺人眼球的夜明珠已经变成一块普通的鹅卵石,张文远拿在手中,感觉与一般的石头并没有有什么差异。
羊皮卷摸起来很柔软,只是由于年代久远,颜色看上去有些发黑,这是长年累月与空气接触,导致被氧化的原因。
这就是爷爷留给他的东西,也是让二大爷张人声变疯的东西。
这一刻,他将羊皮卷拿在手里,竟感觉比袁大头还要烫手。
老三张人礼见到儿子的做法,转过头去恢复了原样。自始至终,他外表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异样,当然也就没有阻止儿子的做法。
但是张文远知道,方才父亲的眼神中的那种恐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事情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
张文远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
张人声疯了以后,想要钻出灵棚,被两个年轻人强行架了回去。张文远仔细看去,却是两个堂哥。一个是大爷的儿子张文启,一个二大爷的儿子张文定,他知道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爷爷的丧事,至于二大爷的事情,也只能延后处理。
张文远知道,父亲那一代是“人”字辈,兄弟四人分别加张人杰、张人声、张人礼、张人柱;到了自己这一代则是“文”字辈,大爷的儿子张文启,二大爷的儿子张文定,自己名叫张文远,妹妹则叫张文素,至于四叔,结婚以后并没有孩子。
他们张家的辈分被称为“立志守先泽,逢时耀盛名,人文思蔚起,华国振家声”,除了自己这一辈与父辈,爷爷那一辈则是“名”字辈,他知道爷爷叫做张名动。名动四方,便是先辈给予爷爷的期待。
张文远从福州赶回来以后,知道整个大家族的人已经到齐了。今天是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天,明天是第三天,也就是出殡的日子。
他捧着木盒,跪在棺材旁边,大脑浮想联翩。
今年虚岁二十三的他,再过一年,便是本命年。按照村里的风俗,男人一般二十就可以娶妻,然后到法定年龄领取结婚证。
他知道老爷子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结婚,但因为自己想读个劳什子大学,造成了今日的遗憾。
回想昔日重重,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内心不断埋怨自己不争气,从小的天资聪颖,到了高考全都变成了笑话!
全家翘首以盼他能够考入大学,然后在村里光宗耀祖,不曾想自己三番四次让他们失望。所有这一切,全都是十二岁那年的耳聋造成的!
很多时候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不止一次问自己。随着一次次的挫折,他终于有所感悟:
听力为聪,视力为明。所谓聪明,便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传入大脑,然后逻辑化分析,从而形成自己的人生观。耳聋的人,在外人看来就是失聪,失去视力的人,便是失明。
身为失聪的人,“聪明”二字丢了一半,他又如何与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较量?
想到了自己的耳聋,便想到了爷爷晚年的颓丧。爷爷是三十六岁耳聋,活到八十三岁去世,将近五十年的无声世界,对爷爷来说又是怎样一种折磨?
张文远一边摸着木盒中的东西,一边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的大脑中闪过一丝疑惑,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转瞬即逝,想要回想的时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明珠失去了神奇,加上二大爷张人声的变疯,木盒中的东西在众人眼中由财富变成了邪物。几个堂妹原本跪在他旁边,见到自己放下木盒,有意无意地避开。
他苦笑一声,心里暗道:“想当初都说爷爷留下了几箱袁大头,不曾想却是这东西。要是袁大头,想必现在早已经争翻天了吧?”
想到袁大头,他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些事。
“原来是这样!”
他立刻反应过来,拿起木盒,将里面的羊皮古卷与夜明珠放在地上,然后上下掂量着木盒。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木盒太重了!重的超出了它该有的属性。在他的思维惯性里,一直以为最重的东西肯定是木盒中盛放的东西,从来没有去想木盒会有多重。
之前发生的种种诡异的事情,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也让他忽略了对木盒的检查。
想到这里,他急忙捧起木盒,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木盒外表光滑如同凝脂,能摩挲成这种程度,根据他这么多年在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判断,至少有上百年了。从外表上看,木盒是实心的,并没有隐藏什么机关。唯一不寻常的地方也许只有左肩上的钥匙孔。铜锁的钥匙便是插在里面,用来保持木盒的完整度。
真要给木盒找什么诡异的地方,也许它确实太重了。
他无法想象一个木盒子可以比同等体积的钢铁还要重。这也是为什么开始的时候我会产生盒子中有袁大头这个错觉的原因。
张文远好歹也是上了大学的人,至今为止没有听说过有哪种木材的纹理密度超过了金属。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着与夜幕融合在一起的棺材,疑惑更深。
爷爷将这个木盒交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没有发生先前的事情,也许他会把木盒当做传家之宝束之高阁,然后传给下一代。
现在,他不得不去想爷爷这样做的目的。
北方的冬天相当的冷,这里是中国气候分界线,某种程度上说,这里冬天的寒冷程度比得上东北,是那种寒冷的让人骨头都颤栗的冷。张文远裹了裹披在身上的被子,低头陷入沉思。
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父辈的四兄弟这许多年来彼此离心?
为什么好好的一颗夜明珠会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为什么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老爹从头到尾都毫不在意?
为什么爷爷会将这木盒留给自己,他到底想让自己发现些什么?
从十二岁耳聋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这十年来,张文远早已经学会冷静地分析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早晚要依靠自己去解决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无论是谁,都没有义务来照顾自己一辈子。
他尝试着依靠这二十三年来的种种回忆,破开笼罩在张河口上空的迷雾。只有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张文远回过神来,开始一点一点剥丝抽茧。
老爹今年五十四岁,三十年前,正好是他耳聋的时候,难道三十年前的事情与老爹耳聋的事情有关系吗?
身体残疾,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很憎恶,如果三十年前的事情与老爹的耳聋有关系,为何二大爷他们竟是争抢着想要替代老爹?
思维进行到这里,突然另一件事情跃入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件传说。
一件关于张河口的传说——
张文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全力压下即将泛起的惊恐,然后询问似地看向老爹张人礼。都说父子连心,张人礼见到儿子的的眼神,一时间神色肃穆,郑重地向儿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