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想让老爹讲清楚来龙去脉,但是他也知道,以老爹的个性,不想说的事情,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只好打消念头。
接下来一大家子收拾残局,张文远也懒得过问这些事情。忙完爷爷的丧事,就到了返校的时候了。
家里的房子被大水冲垮,他晚上只好到堂哥家里撑过一晚。这一晚,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大脑里反反复复全是爷爷的影子。只要一闭上眼睛,莫名其妙的影像便纷至杳来。
模模糊糊睡到十一点多,再也忍不住折磨,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小远,你过来,爸跟你说点事。”
房间外面,张人礼倚在墙壁上,一边看着天,一边抽着旱烟。见到张文远出来,轻轻喊了他一声。
张文远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是什么感受,但是在那一刹那间,爷爷与老爹的身影合二为一,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时间对于每个人都是可贵的,有谁会耗尽一辈子的心力,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
爷爷张名动四十多年来的郁郁寡欢,老爹张人礼三十年来的沉默寡言。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成就他这个不成器的子孙?
这一刻,张文远看到老爹抽着旱烟。就知道老爹从他的人生中解脱了,他再也不用去背负隐藏的命运中的重压,但同时,老爹也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活力。
听老爹的口气,张文远知道老爹剩下的任务,就是看着自己完成爷爷的意愿。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再无追求。
“嗯!”张文远点了点头,走到老爹的身边坐了下来。
张文远不知道有多久没和父亲坐在一起聊天了。
小时候也许有吧,但是父亲那沉默的神情吓到了他,让他对父亲深怀戒惧。他宁愿拉着爷爷给他讲故事,也不愿意靠近父亲。
十二岁开始耳聋,他与父亲的距离就更远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父亲则是将自己的情绪埋藏在心中。
忽忽二十三年,到了今晚,他才真正有机会和老爹坦诚相见。
张人礼看着儿子,悠悠道:“小远,你恨我吗?”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事情,张文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只是现在,他如何能不明白父亲的苦衷?看着老爹已经发白的头发,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道:“爸,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已经开始上大学。等我大学毕业后,一定让你和妈过上好日子。”
昨晚的事情虽然虚幻,但牛B的是他爷爷,不是他。哪怕脑后被安装了囚龙石,他暂时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异功能。甚至原本可以看见人体放射线的能力也消失了。生活毕竟是生活,梦醒了,一切都还要继续。
老爹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出现一层雾气,轻轻道:“你爷爷走了,下面这代人也只有你才有资格知道事情的原委。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还能像这样乐观。”
他说完,提着旱烟枪,在墙上磕了磕,然后插在腰里面,背着手向外走去。
张文远不明所以,只好在后面跟着。
白天的大雨虽然已经过去,留下的后遗症却不是一天两天就会消失。道路上泥泞不堪,所幸是在冬天,泥水结了冰。双脚踩在上面,传来“咔嚓”“咔嚓”的破碎声。张人礼轻车路熟,不多会便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以前的南汪,而现在已被大量的土石填平。
张人礼停下脚步,掏出旱烟枪,捏了一捏碎烟叶,熟练地塞进枪口,然后用打火机点着。
黑夜里,火星一点一点地亮着,张人礼连抽了三袋烟,方才收起烟枪。张文远估摸这个这个时候也有十二点了,不知道老爹的心思,只能等待他先表态。
张人礼指着天上的一颗星,轻柔道:“小远,这颗星就是他们张姓的由来,你可记住了?”
“小时候听爷爷说起过,现在全国姓张的人数这么多,好像已经是第三大姓了吧?不知道其中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典故。”张文远有些感叹,打着手势回应老爹,也不管自己的老爹能不能看得到。
“我们这个张河口,一大家子,都是从沛县微山湖搬迁而来。认真说起来,我们都是留侯张良的后人。”
“留侯张良?我只知道沛县是汉高祖刘邦的老家,先人怎会在那里定居呢?”张文远有些迷惑。
“这是我们家族的使命,也是我们张姓身上的诅咒。今晚说给你听,就是想让你完成这个任务。如果你无法完成,那就传给你的儿子!”
一闪一闪的烟光里,张人礼见张文远打着手势,轻轻制止道:“你先别慌说话,等我把事情跟你讲清楚了。”
“很多事情你在历史书上也许都已经学过,但是更多的事情则早已湮没无闻。张家虽然人数多,但是承担使命的人,每一代的人数屈指可数。你、我、你爷爷都是承担这使命的人。”
“我和你爷爷的命运你也看到了,作为父亲,不想再让你承担这些,但是作为张家的子孙,这是你的使命!”
“你一定想问,张家的子孙都有哪些使命,对么?”
说到这里,张人礼在黑夜中咧着嘴笑了,笑得是那样的苦涩:“这使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选中了你,要么在你这一代将它完成,要么传给你的下一代。而这所有的东西,早在你出生之日起,便已注定,你无路可逃!”
张人礼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话却留在空气中,久久不绝。张名动埋在下面,为的便是镇压龙潭,他死的无怨无悔,也许有吧。他的爱好,他的梦想,他的奋斗,没有一样留在世上,为了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使命,将自己的一生埋葬。
而现在,这使命已经交在了张文远的手里。
面对人世间的繁华,他能否承受住这寂寞?忍受一辈子的默默无闻,只为完成命中注定的所谓的“使命”?
想到这里,张文远掏出怀里的羊皮古卷,在手中摩挲良久。只是,在这一刻,没有字迹的羊皮古卷第一页上,显透出四个大字:透天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