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空,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光下,大河横贯大地,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明月,分外安静。
诡异的气氛中,一道黑影瞬间闪现,月光的映射下,那黑影棱角分明,却是一尊泥塑的菩萨。
泥菩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缓缓地向河中走去。
一边游动一边溶解,逐渐消失在水中,临近消失的那一刻,菩萨回头望了一眼,双目中竟是两行血泪!
张文远大惊而起,才发现原来是做了噩梦。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带着噩梦的余韵走出宿舍。
今天是2008年的最后一天,做了这样的一个恶梦,张文远的内心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俗话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过河的过程中溶解掉,可以解释成接下的时间里有某种事情让自己难以达成,然而两行血泪代表什么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这一年,国内发生的最大的事情无非两件:汶川地震与北京奥运会。
而对于他本身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九月份来到这个南方的城市上起了大学。
福建,福州,距离老家两千多里外的一个省会城市,从小没出过远门的他原本不愿意前来,担心水土不服。
可是爷爷却告诉他,福州有龙气,过去不会吃亏的。
就这样,他扛着包裹,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
想起爷爷的话,张文远的内心突然一痛,也许是冥冥之中有心灵感应吧,就在这个时刻,他接到了妹妹从天津发来的短信:
“哥,爷爷去世了!”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爷爷自言自语的容颜。从懂事起,爷爷总是摸着他的脑袋喃喃自语:“小孩,我还能等到你结婚吧?”
而他也总是笑嘻嘻地回答:“能!”
现实告诉他,之前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则信息便把他所有的梦想都打破。
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当年为了考个好大学,苦苦复习了三年!
三年的光阴就这样被浪费掉,爷爷的话一语成谶,他再也无法完成爷爷的心愿了。要不然,依照村里的传统,他的孩子已经可以打酱油,也不会让爷爷抱憾而去。
子欲养而亲不在,世界上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此。
是的,他叫张文远,弓长张的张,文以载道的文,宁静致远的远。没错,三国时代,张辽的名字就是这个,张辽,字文远。现在社会不流行字了,张辽的字便成了他的名。
这名字是爷爷给他取的,老人家这辈子生了四儿一女,都不成器,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个孙儿身上。可惜的是,只怕他也很难达成爷爷的期望。
张文远从小就绝顶聪明,这不是吹牛逼。村里和他一起上学的人,无论是成绩上还是反应上都被他甩在身后,如果一个人想要知道什么是尖子生,多看看张文远就对了。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改变。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也许是十岁,也许是十一岁,村里的长辈在张文远身后叫他,他都没回应,于是乡村们纷纷责怪他不懂礼貌。直到有一天,村西头的大奶奶无意中说了句“老三家的孩子是不是也聋了?”
于是张文远耳聋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疯传。那一年,他深切地记着——十二岁,那是他的第一个本命年。
张文远的老爹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村里人比他老爹年纪大的都叫一声“老三”,年纪小的则叫上一声“三哥”,当然,“三哥‘这称呼是同一辈分才能这样叫。
与他不同的是,张老三是二十四岁那年耳聋的,那一年是张老爹第二个本命年。而张文远的爷爷,据说是三十六岁那年听不到东西,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从来没有听到爷爷亲口说起过。
如果传闻是真,那是他爷爷的第三个本命年。
这是一个很邪乎的事情,一家三代男丁出现耳聋的状况,这种遗传特征只能是Y染色体出错了,但是据说张文远的老太——也就是他老爹的爷爷八十岁了还耳清目明。这就说明老张家并不是世代如此。Y染色体遗传也就不攻自破了。
更何况他大爷、二大爷与四叔都是正常人。
当张文远耳聋的消息被爷爷知道后,他提着旱烟枪走到汪南沿,吧嗒吧嗒地大口抽着,眼中露出的沉思,让张文远从小就感觉不寻常。
他从来没多想,只以为这是命运跟自己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然而接下来,命运给了张文远重重的一击,告诉他自己从来不会开玩笑。那个时候,他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上课听不到老师讲课的内容。进入初中的他,此时已经开始学习英语,但是无论如何努力,由于听力的缘故,始终无法跨过英语这道坎。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持傲人的成绩是有多么的困难。
所以,初中、高中,即便他想尽千万种方法,仍然无法克服对鸟语的恐惧。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前后复读了三年!
现在来到这里上起了大学,原本以为可以解脱了,没曾想这却是另一段噩梦的开始。
爷爷去世了!
“爷爷去世前最想你,他临去世前给你留了一包东西,回去看看吧。”
妹妹张文素的短信再一次发过来,张文远的心不由一颤,眼角更是酸楚。爷爷这辈子不容易,作为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他原本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可惜耳聋让他心灰意懒,只是随波逐流地过日子。作为耳聋的人,他能理解爷爷的苦闷。
他返回宿舍,在舍友惊诧的目光中收拾好行李,就这样坐在床上等待天亮。
他要回去奔丧!
天亮以后,他登上回家的火车。在火车上,他反复回想不久前做的那个梦,泥菩萨双目流着血泪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中。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有一股悸动,一股恐惧感在全身曼延。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这次回去,是不是会出事?
想到“泥菩萨”,他同时又想起了电视剧《风云》中那个可怜的相师。
“金lin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泥菩萨”只是为天下会的帮主雄霸揭示了一条批文,便因为泄露天机而遭到天谴,全身生烂疮,导致余生苟延残喘。
还好,张文远不是相师。
虽然自从十二岁耳聋之后,他的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总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至少不用担心泄露天机。
谁知道天机是个什么东西呢?
打个比方说,一般人的脑袋后面,都有一圈类似于磁铁磁场的光环,有的人小,有的人大。一般人也许看不出,但是他能看到。
但是这些东西就是天机吗?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奇怪,直到有一天看到了《史记·项羽本纪》中对汉高祖刘邦的描述。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如此简单。
“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这是《史记》中亚父范增找人给刘邦望气的结果。
他当然没有天子气,让他感兴趣的是历史上居然真的有人可以望气。
“所谓的‘望气’,也许就是我这个样子吧?”他曾经天真地想过,只可惜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是灰色的,看到最漂亮的东西也不过是几缕橙黄,所谓五彩斑斓,他倒是没有见过。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望气的人不就是相师么?难道自己这辈子,竟然是类似泥菩萨的下场,全身生疮、哀号而死吗?
想到这一层,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