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崤山,也是一个雨天。
这一天是1909年11月26日,唐朝大将军、燕国公黑齿常之遇害的日子。
早上起床的时候,李潇乔就看到外边天阴云重,但始终有村民陆陆续续离开村子,去后山上的燕国公祠上香祭拜。
这个祠堂是三舅修建的,当时用了多少钱,谁也数不清,也正是因为这座祠堂的修剪,三舅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显贵起来。三舅也不像十几年前那样楞头了,渐渐的有了一种沉稳的气场,而这所燕国公祠,占地虽不大,也有着与三舅相似的沉稳感。
祠堂建在后山的半山腰,放眼看去,四周都是青的,从山下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弯弯曲曲的通上去,不时登上几个村民点缀了光滑的山路。
他们头顶上忽然飞起的几颗麻雀盘旋几圈,又叽叽喳喳的离开,活跃的像是能刺穿这沉闷阴凉的山腰大气层。
而李潇乔和李潇枫,起床之后也来了祠堂,他们倒不是来拜神,而是问着味儿来的——三舅今天在祠堂宴客,这次掌勺的大厨有一样绝活,就是软炸肝尖,滑嫩可口,吃过的人才会明白,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三舅在祠堂后院站着抽烟袋,旁边摆着虬藤编的红棕椅,这个中年人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有时候美并不以一定要红唇柔膝,正如兄弟俩走进后院看到的这幅景象:祠很小。两翼是画弧线而起的飞梁,烟袋让三舅沉稳之感更浓郁了,就像青砖让整个祠显得更沉稳一样。
看到两个孩子进来,三舅仍垂着眼吸烟,仿佛任何事在他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两个孩子十五六岁,正是天真调皮的时候,这时像是说起了相声:“哎!大乔!你看这破祠堂,也不知道谁修的,燕国公祠?真是又小又烂。”
“小枫你可别说了,这可是一个刁民建的,让他听到你这么说,非得揍你一顿!”说完,李潇乔又转身故作惊讶的看着三舅,“哟!三舅,您在呢!你看,我们没别意思,就是说这祠堂太破了。”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三舅从小跟着两个孩子没大没小的,现在在他们这里一点威严也没有也正常,不过这两个孩子说话确实够损的,三舅忍不住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们还记得上次在东坡古道暴毙的那几个外地人么?一共有几个?”
“七个嘛!大号外嘛,这怎么能忘。”李潇乔抢答道。
“七条汉子,说死就死了。就死在了燕国公手里。”三舅抬头看着他们,“你们俩小兔崽子,说话还是小心点好。”
“什么燕国公啊?还真有这个人?三舅,封建迷信要不得的。”
“不是鬼。这七个人,是外地流窜来的盗墓贼,他们来崤山李,盗的就是东坡的燕国公冢,结果中了机关,全死这儿了不是?”
说话间,小雨又下了起来,三舅不理睬他俩,径自进了耳房,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的交头接耳一番,紧跟着三舅进来,还没坐稳就问,那几个盗墓贼的故事。
“真有盗墓贼啊?跟小说里写的像吗?”李潇乔一脸讨好的问三舅,这么个小雨天,听几个故事,那真是圆满了。
“是啊,三舅,盗墓的靠什么吃饭啊?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流窜,也真是一群亡命之徒。”李潇枫补充说。
“你们懂什么啊,真正算得上盗墓贼的,跟死在这的那几个小混混可不一样。小说里写的,那都是作者自己编的。他懂个屁啊,自己见过墓室吗,破过机关吗,说的跟真的一样。真正的盗墓,大有文章!”三舅说完又深吸了一口烟,不再说话。
“这么说,你肯定下去过,我说你怎么有钱盖这么大个祠堂!你,没干好事儿你!”李潇乔听了,心里莫名的一阵激动,说实话,盗墓小说看了几篇,自己也想去墓室去走一遭,这时候他也忘了自己刚说这个祠堂“小”,张嘴就把三舅说了一通。
李潇枫也满脸期待的看着三舅,想听他再多讲讲。三舅却不肯说了,拿着大烟枪去门口站着,看着雨下的小点了,就回院子里待着,就是不再理这兄弟两个,实在被缠的不行,就嘟囔一句“怎么有你俩的地方就格外挤!别跟着我了。”
李氏兄弟正没办法,这时候厨子来了,端了一盘刚出炉的软炸肝尖,三舅眼里闪了一下,李氏兄弟更没的说,张手就要来抢,却被厨子隔开:“哎!抢什么,这是三爷的。”说着就端到了耳房,三舅跟着进来,拿起筷子就吃了一块。
李氏兄弟奔进来,大喊:“三爷的那不就是我们的嘛!谁不知道三爷最疼我们!”说着直接下手去抓,三舅出乎意料的没有制止他们。
似乎是吃了软炸肝尖的原因,三舅的心情似乎不错,看着两个孩子,忽然说了句:“你们要是感兴趣,哪天我带你们下去看看。”
冷不防的听到这么一句,李潇乔差点噎住:“当真?!”
三舅没再说话,李潇枫说:“三舅说话从来一言九鼎,当然当真!”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
外边的小雨淅淅沥沥就这样下了一天,这一下午,三舅和李氏兄弟在雨停的时候就出来,看着上香的人流,聊聊天,雨下的大了就回耳房,泡壶茶,吃庙里师傅做的软炸肝尖。
“三舅,你记得十几年前,燕国公冢上丢的那个孩子吗?我觉得事情很邪啊。”自三舅提出带他们去冢里看看,李潇乔三句话离不开燕国公冢了。
“不知道啊...”三舅深深的吸了一口大烟枪,这是三舅最值钱的一件东西,纯银的枪身有一支半熟的玉米秆那么长,“想搞清楚真相,还得下去看看啊。”
三舅顿了顿,睨着兄弟俩,嗓音含糊的说:“说真的话,下边的世界,可比上边精彩多喽。”
三舅话音未落,家丁“耳朵”就飞也似的跑进来,面色潮红,天气已经入冬,可冰不住“耳朵”的毛孔,硕大的汗粒不断从他脸上顺下来。
李氏兄弟没见过“耳朵”这么慌张的时候,正要问,“耳朵”一口气喘上来,大喊了一声:
“土匪绑人了!五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