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基姆苏丹斜躺在柔软精致的椅床上,和善地看着站在阶下的加米奇领主。
萨兰德国的苏丹今年刚五十出头,岁月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刻下任何一道细纹。他的皮肤光滑强韧,眼睛炯炯有神,修饰精巧又浓密的胡子令他有着王者的气息。
他穿着一件杏黄色的绣有至高神之名的真丝绸缎长袍,上面均匀地洒满了来自海外的名贵香水,举手投足间,芳香四溢。
加米奇领主微微欠身:“尊您的旨意,陛下,那封信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中。”
哈基姆苏丹微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真的会把这封信交给逆臣阿尔瓦么?”加米奇领主不无担心地说。他微微扬起头,望向苏丹。
苏丹依然微笑着,轻轻地摇摇头。对于苏丹的臣子来说,哈基姆苏丹永远是一个不可捉摸的人,他总是微笑,杀人的时候也微笑,封赏的时候更是微笑。无论多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能把他的微笑从脸上褪去。哪怕是他的父亲因为一件小事被老苏丹处决时,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悲伤与痛苦,而是微笑着对老苏丹的制裁:被封到最远的城镇,剿灭最可怕的悍匪。
“那他们最后在哪儿出现呢?”哈基姆苏丹抓起面前的蜂蜜烤面包,轻轻地撕下一块,送入口中。
“沙瑞兹港。被一个罗多克船长给接走了。”加米奇领主回到道。哈基姆苏丹摸摸浓密的黑胡子,露出微笑:“看来真的是在亚伦。”言罢,他抬起头,望向黄金铸成的天花板。在天花板的正中,有一块天然刻写着至高神之名的玄石。
“以至仁至宥至爱的至高神之名……”哈基姆苏丹仰望着玄石,双手交叉在面前,默默地祷告起来。
加米奇领主深深地行了鞠躬礼,慢慢地退出门外,轻轻地合上木门。然后他快步地穿过皇宫漫长的走廊和金碧辉煌的大厅,向着沙瑞兹省总督府的方向走去。
沙瑞兹省总督府所在的弯刀区隔皇宫区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在这两条街上除了皇宫禁卫军苏丹的马穆里克,任何人都必须步行。这两条街道十分宽阔、整洁,街道上装饰着喷泉、雕塑、绿树、鲜花乃至休息长椅,衣着华贵的贵人们三五成群地在街道上玩耍休憩,打情骂俏,交换情报,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
沙瑞兹省总督府是弯刀区最高的建筑物,即使是在隔着十个街区以外,也可以看到它那巨大的圆形穹顶之上象征着权力的两柄弯刀交叉的标志。
当加米奇领主走到这个巨大的建筑物门前时,远远的就看到了沙瑞兹省总督迪马亚尔闪亮的光头。
沙瑞兹省总督今年刚满四十二岁,但过于肥胖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老上五岁,现在的他裹在一件明黄色的绸袍中,不住地用天鹅绒所做的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当他看到加米奇领主向他走来,赶忙收起手绢,堆起笑容,迎了上去,抓起加米奇领主的双手,弯下他那并不存在的腰,将额头贴在加米奇领主的手背上。
“尊敬的加米奇的领主,”总督对着眼前这个苏丹的第一宠臣,谄媚地笑着:“艾斯兰德·伊米尔·佛罗克斯,您能来光临省总督府是我迪马亚尔的荣幸。”
艾斯兰德·佛罗克斯微笑着,执起迪马亚尔肥胖的手,顿首致意:“尊敬的总督阁下,我前来是向您询问关于我可怜的仆人被杀害的案子的进展情况的。”
“请您到总督府里边品尝巴瑞耶的椰奶茶和阿默拉德的上好鼻烟,边听我的汇报吧。”
“感谢您的盛意,还要麻烦您在前面带路。”
“请随我来。”迪马亚尔松开艾斯兰德的手,又掏出手绢,缓步的引着艾斯兰德向总督府那扇华丽的木门走去。当他经过在一旁站的笔直的赛义夫面前时,恶狠狠地抛了一个眼神。
赛义夫心中就如垫了最冷的维基亚冰,不能再凉。
“也就是说,这三天内你们毫无进展?”艾斯兰德将羊皮纸放在桌上,不快地说。
迪马亚尔总督不住地掏出手绢擦自己的汗,而在他身后的赛义夫早已僵硬,不能说出半句话来。
艾斯兰德·佛罗克斯是近两年来最受苏丹宠爱的封臣。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他的身份是什么。两年前他以一个雇佣兵的身份,拿下了苏丹梦寐以求的加米奇堡,控制了加米奇周边最重要的海港——巨角港,从而解决了沙瑞兹一直以来被罗多克船只威胁的问题,并成为了抵御罗多克国的第一道屏障。在这两年中,这个年轻人亦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抵御住了罗多克国的多次反攻,甚至给罗多克国著名的猛将马克?马特阿斯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号:一支羽箭深深地没入了这个罗多克国“三执政”之一的右手肘,击碎了他的肘骨。从此维鲁加执政马特阿斯变成了“独臂执政。”
一个功勋卓著的人自然是王国里很多大小贵族嫉恨的对象,但并没有人愿意去苏丹面前说他的坏话。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想去守那个可以轻易被罗多克军队包围的加米奇堡,也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击退罗多克人。
这样一个人,作为区区一个总督的迪马亚尔自然是没法去惹的。即使迪马亚尔有个姻亲叫阿提斯亲王。
“你们可曾做了什么?”艾斯兰德盯着赛义夫,道。
赛义夫僵硬的嘴唇抽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迪马亚尔擦擦汗,赶忙道:“尊敬的伊米尔,他太紧张了,从他给我的报告上看,他们已经拷问了上百人……其中有一个人说出那两个诺德杂种去了沙瑞兹港,其余的……”
“其余的你们就没有了任何线索?哪怕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线索你们都没有发现么?”艾斯兰德厉声道。迪马亚尔和表情僵硬的赛义夫对视了一眼,摇摇头。
艾斯兰德拿起桌上精致的阿默拉德鼻烟壶,深深地吸了一口,舒爽地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后,他望着面前两个紧张的人,尤其是那个已经僵硬了的赛义夫,露出笑容。他将鼻烟瓶递向赛义夫:“不要太紧张,治安官先生。”
赛义夫僵直又颤抖着接过鼻烟瓶,深深地吸了一口。呛得他涕泪直流。迪马亚尔眉头大皱,厌恶地捂着鼻子。
几分钟后,等赛义夫恢复了,艾斯兰德才缓缓地说:“你难道没有注意那个诺德人的手法么,治安官先生。”
赛义夫一脸茫然:“他是利用自己的蛮力……”
“蛮力?”艾斯兰德哑然失笑:“你见过只会使用蛮力的人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托腕、推刀、刺颈一口气完成的么?他还是在我的可怜的仆人的正面。”
赛义夫摇摇头。是的,太快了,诺德人的手法太快了,完全不像那些人描述的是一个身高体壮的人能在瞬间所做的动作。赛义夫疑惑地望着艾斯兰德,询问道:“请、请恕我的无礼。尊敬的伊米尔。您似乎很清楚他的手法……”
艾斯兰德微笑着挥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椰奶茶:“真是好茶。感谢您的款待,总督先生。那五万第纳尔还会作为你们抓到那两个人的经费保留在沙瑞兹。我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我能为您花那五万第纳尔。”说完他大笑着,快步走出了总督府。
迪亚马尔望着他大笑离去的背影,将手中的天鹅绒手绢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转过头,恶狠狠地对赛义夫说:“把赏金加到四万。”
“从两万加到四万?”赛义夫不解地望着迪亚马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赛义夫将没有任何的额外奖金,多余的一万第纳尔必然会被迪马亚尔全吞了。迪马亚尔望着他,眼睛里放出冷模的光:“怎么,难道你不满意?”
“不,不……我知道了,大人。”说着,他也快步地退出了房间。
隔着窗户,迪马亚尔盯着已经成为黑点的艾斯兰德,狠狠地捏住拳头。待艾斯兰德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迪马亚尔立刻坐回桌前,取出羊皮纸,飞快地写了一封信。
艾斯兰德从总督府出来的那个下午,整个沙瑞兹的自由佣兵、无地骑士甚至几个小的奴隶雇佣军都在摩擦武器,整理装备。街上到处充满着关于那两个诺德人的传言。
因为两个诺德人的赏金已经提高到了四万第纳尔,一个足够买下一个小城堡以及周边一大片土地的钱,可以跻身富人甚至领取战功成为贵族的机会。
纷繁的传言也确认了那个高大的诺德人的身份:海瑞布克?邦克,诺德二等雅尔,前诺德海军千船长。所有的赏金都是针对他的,而且不仅萨兰德苏丹国出价四万第纳尔,诺德国王拉格斯也出价六万第纳尔悬赏他的人头。对于那些期望暴富发达的人来说。他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库,哪怕他确实是一个曾经的战争英雄,被海寇称之为“长斧之船长”,在诺德歌手中传唱不衰的传奇人物。相比起他来,矮小的诺德吟游诗人则毫无提及的必要,就连悬赏令上都说:“小个子的诺德人只值一个第纳尔,如果是死的则值30个银里拉”。人们对他所有的了解仅仅从他睡过的一个酒吧女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希莫斯。
艾斯兰德在沙瑞兹的贵族行馆中看到了那些为钱疯狂的人们熙熙攘攘地叫喊着走向城外。他冷笑着,拿起一杯巴瑞耶的甜椰奶茶,半躺在椅床上,眼睛在扫描着面前的萨兰德—罗多克沙盘图。
他久久地凝视着亚伦,那座建在高地之上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