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心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交给杜思危,吩咐他去买些干粮和水。一路走来赵丹心出于各种考虑,或是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不安,所以并没有用自己的世子身份从军队那里得到照顾,而是如同平常人家,衣食自理。这一次也是专门为了补充水和干粮,跑来离大军驻地十里路远的驿站。赵丹心估算,从敦煌到嘉裕关还有三天的路程,虽然免不了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但是银两还很富余,足够让他安然到达那位身为凉州王爷的伯父府邸。
赵丹心问李少游,“你父亲决定留在玉门关,你为何还要继续往东来?”李少游说,“他在玉门关是为了他的生意,我进凉州是为了闯荡江湖。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打算,这并没什么问题。”“亏你父亲能这么心大的让你一个人离家。”“并不是一个人,思危不是还在吗?更何况,我留给他一封信就走了,他要拦我也拦不到人。”“你这,真是任性。”
李少游说,“师傅说他在凉州留了把剑,要是我想要可以去拿。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师傅说他有佩剑,以往教我剑法都是在院中随手折根树枝就打得我鼻青脸肿,要是用真剑,不晓得会有多厉害。”少游细想一刻,道,“肯定比那个杀了结骨奸细的湛先生厉害。”
听到这话,赵丹心却是皱了眉头,不再理少游。李少游恍然醒悟,急忙道歉说,“世子莫生气,是我傻了。”世子仍是没理会,左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匣,默默地把玩。
少游也闭了嘴,心里不停地谴责自己,武功没学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倒是很有长进。
杜思危提着水袋和装满干粮的背囊回来,把剩下的银两交还给赵丹心,“世子,还剩了不少银两。”
赵丹心点头说,“以后就别叫我世子了。一来,我爹已经死了,再叫我世子未免名不正言不顺,二来,我们出门在外,还是要低调些,免得被有心人盯上。”他取出钱袋,将银两塞进去后,把小匣与钱袋一同放在身上。
他们准备返回军营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坐到他们这桌上,爽朗地说,“三位小兄弟,我看咱们有缘,要不要请我喝几杯?”说着双手分别按在李少游和赵丹心的肩上。李少游瞬间觉得一股强横地力量从肩上传递到全身,他本能地加大力度,要与这力量对抗,那只手却又是如同漩涡般将他全身的气力都吸光,让他从原本力不如人的境地变成无力可施的状态。
(这个家伙...)
却看到赵丹心给他与杜思危打了个眼色,三个人又重新坐到桌上。赵丹心抬手道,“来坛酒。”
那人把手从二人肩上收回,对赵丹心笑道,“这样才对嘛,你这个小娃,倒是很懂察言观色。”转头又对李少游讲,“你就不行了,太年轻,喜欢争强好胜。行走江湖,强有什么用,打赢了一个两个,后面还有十个八个再等着。江湖上那么多人,你能赢到几时?太年轻,还是要和这个小娃好好学学。”他提起酒坛开始豪饮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性子倒是与我很相合。要不要拜我为师?”
(怪人...)杜思危打量面前这个人。他的头发有点卷,毛毛糙糙地像是在吐鲁番见到的葡萄藤,遮住了大半个脸。年龄大概是三十岁以上,身后背着用破布缠起来包裹好的武器。(看起来是短枪。这个怪人刚刚不晓得对世子和少爷做了什么,说了这么无礼的话,世子和少爷都没回应,恩,应该是个高手。)
杜思危靠着自己的想象给眼前人做出一个“高手”的判断。
那人坐下还没多久,又有许多人进入驿馆。从衣服上看,有青楼女,丫鬟,农家妇,老妪,有书生,猎户,士兵,商贾,屠夫。原本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如今却是排成一队,整齐的进入驿馆,各自寻找无人的座位坐下。整个驿馆瞬间被肃杀的气氛所笼罩,那些原本在驿馆中歇息打尖的旅人见状,知趣地收拾东西结账离开。少游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异状,只是慑于桌中入座的这人的能为,他们不敢离开。看看那人,却又好像是与他无关,自顾自乐得继续饮酒。
商贾身份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手中拿着一把铁算盘,从背后缓缓地靠近。他本是坐在最偏的位置,十步的距离,一步一个脚印,好像是在登山,每踏一步都要花上许久的时间调息,然后再踏一步。相距五步之时,商贾已经是气喘吁吁,内息紊乱不已,满身大汗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海带。少游三人不知道这是为何,这商人金光身材臃肿,但看样子也是习武之人,就算是寻常人走十步也不至于累成这样。赵丹心看到他的样子,开始也是不解,后来想到西城客栈一战,这才醒悟过来。
(是这个人的气势...不晓得他是谁,居然能够只靠气势就令人如泰山崩于前...可怕。)
商贾停在三步之距上已经有一刻的时间了。那饮酒的汉子看似豪饮,其实喝的很慢,而且一边喝一边和少游他们聊天,尽管只是他在说,一坛酒喝了半个时辰仍是没有喝完一半,看起来他对商贾的举动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商贾气息渐定,整个人技战状态已经提高到了极点。商贾心念一动,双眼精光爆射,右腕翻转,铁算盘叮叮作响,只脚向前猛踏一步,抬起武器对着那人背后的要害就是一击!
说时迟,那一脚抬起,却未及落下,眉间寒芒一闪,已被捅出一个洞!
再看那人,右手仍是提着酒坛,脸色没有变化,左手中却多了一杆短枪。一点血缓缓滴落。
那一击实在太快,商贾的头虽然已经被击穿,身体却还站着。杜思危只见那商贾骇人的死状,吃惊地嘴巴张得老大,呆呆地看着。
商贾身后突然出现青衣书生,手中一柄铁扇,抬手便是攻向风门、肩井、灵台三道大穴。
赵丹心凛然一震。原本看到那人凭借四发的气势,自然是有着强大的防御。适才商贾攻势汹汹,那一击的天时心境以及技战状态都已是极高的境界,饶是如此,那人只一个出招便破局诛杀,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让赵丹心更加吃惊的是,商贾的尸体死而不倒,让那人的气势有了一丝裂痕。书生依靠奇快的身法,利用这破绽又是展开奇袭!一时间各种心思涌上心头,赵丹心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江湖之大,武道之高,既不能触及,也无法想象。将军的死,自己的弱小,让赵丹心百感交集。
(妈的...)
那人反手拎起酒坛,一个转身把书生砸飞。书生撞到墙上,那一击之力让他全身经络尽数崩裂,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后便一命呜呼。
“上!”
驿站中的众人纷纷拿出武器暗器,向那人身上招呼。
“喝!”
铁枪在手,挥舞得虎虎生风,一枪砸在手持峨眉刺的青楼女腰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感。青楼女身体飞在半空,早已是香消玉殒,魂归九泉。
左右两边,一人使刀,“背刀势”起手,也不跳起来,而是一套滚地刀专攻下三路;一人用剑,起手在空中刺出三个剑花,一剑刺出却有三个不同路数,分别是双肩与眉间,招式奇诡异常,假动作繁多,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要刺哪里。
那人却是高举铁枪蓄势待发,待剑者靠近,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劈在剑者天灵。剑者立毙当场,铁枪把那颗头颅砸成两瓣,一直砸到下颚的位置。那人顺势向右一抛,铁枪带着尸身一并砸向地上的刀者。地滚刀猝不及防,见那人以尸体为盾,只得用刀一荡,将尸身拨开,不料这便给了铁枪先发制人趁虚而入的时机。还没照面,铁枪已经刺破胸腔,将他钉在地上。
只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原本势在必得的刀剑并行已是刀落剑亡,驿站众人均是一惊,而后又是猛烈的攻势,没打算给目标有喘息之机。
连毙五人,枪者气势正盛,生死瞬间奇招频出,此刻正是心中豪气丛生!
“哈哈哈!海市蜃楼的杀手也不过如此!想对付我熊承安,你们还是去请金银双杀令吧!”
声如洪钟,震得简承安身后桌前的三人耳膜轰响,而面前的杀手更是首当其冲,不禁心血沸然,涌动不止,嘴角流出鲜血。
不过眼前的人虽然气力强悍无匹,海市蜃楼的杀手已经寻得他的弱点,那就是轻功身法奇差。简承安的武器是一柄短枪,纯铁材质,重数十斤,单是挥动就要耗费诸多气力,而他杀商贾一招,是因太过隐蔽,再加上那如同拔刀术的抽枪技法,才让这枪看起来如此的快。其后杀青楼女、刀剑客,更是靠力量驱使凶兵,身法也好步法也好,都是随枪而动。杀手临阵奇多,心思活络,这道理并不难想,当下眼神交流传递信息,剩余五人脚踏八门,各司其位,摆出杀阵。
“动!”
五人如毒狼蛛网,围杀简承安,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声令下五人逆行八卦,刀棍枪钺斧相互配合,攻势契合无间,层层叠叠,如浪拍岸。简承安挥枪连连招架,只见杀阵越来越小,来招越来越密,让他心中叫苦练了。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