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掠过耳,响起呼呼之声,他素手轻按在那木牌之上,微微颤抖着。手,是颤抖的,眼却渐渐泛红。最后,他索性闭起了双眼,在闭眼的刹那,泪珠滑落。
“你还是走了!”他轻轻一叹,一口气长长呼出。话里,充满了不舍。
取下腰间的酒葫芦,他狂饮一口之后,便往地上倾倒而去。好半晌,哗哗的声音终止了,剩下的只有一颗颗往下滴去的酒滴。
“十年前一别,再见已是此番模样,说来却是唏嘘;当年,你说我宗的酒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如今,我能做的只有将这酒葫芦里的最后一滴也悉数倾倒于你的面前……”
酒,彻底空了,酒滴亦再也没有一滴,可他的手还是那般拿捏着葫芦,看着眼前这新的土包久久出神。
“若能回去,惟愿此生莫逢;别了,老朋友!”
风,渐大,衣袂飘飞。他是顺着风来的,如今,回的时候,只能是逆着风去。酒葫芦空了,就连心也是在那一刻仿佛空了。
人影消去,风却未停。风中,竟又有一人缓缓而来……
看着眼前的土包以及才被寻舟遣散的工人,荼蘼的脸色充满了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有许多疑问,别担心,我会解释的。”
寻舟手撑着地,坐了下去。眼前的土包与之前的土包区别并不大,若说最大的区别,便是土包前的木牌这次所写的仅为“恩师之墓”吧!回头看着发呆的荼蘼,寻舟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出的疑惑了!”
“两个坟墓到底哪个是真的?”荼蘼问道,看着眼前的这个土包,她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是老乞丐的坟墓了。
听了她的话,寻舟对着眼前的土包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师傅的坟墓,先前的那个不过是幌子罢了!”
“幌子……”荼蘼的语气甚为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需要一个幌子。
她的口气,寻舟自然是听得出,可寻舟却也是摇摇头,疑惑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师傅最后时刻,我才得知他早已为自己准备了这一个所谓的幌子,我所做的不过是在那个幌子的地方,盖上泥土,伪装成师傅的埋骨处。”
寻舟的解释未能消去荼蘼的疑惑,就连他自己都是心存不解,不明白自己的师傅这么做到底为何?
疑惑,萦绕于二人心间,二人彼此都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寻舟突然摇头轻笑,似是想到了什么!
“笑什么?”荼蘼问道,看着他此时的样子,想来应该是有所收获。
“我在笑你和我都傻。”
“傻……”荼蘼的峨眉微皱,怨道:“你傻是你傻,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是吗?”寻舟疑问一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还敢说自己不傻,那就只能是脸皮厚了。”
“你……”袖口的寒刃本已经是出来了一半,可想到此时的寻舟,荼蘼只得闷哼一声,收了回去。她,又怎会分不清轻重了?
荼蘼的动作是没有瞒过寻舟的,看见她最后收回了那寒刃,寻舟别过头,背着她,轻轻一笑。
“其实,师傅让我这么做,应该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与寻舟的拌嘴已经渐渐成为了习惯,心中自然是很难有所芥蒂的,所以在听到寻舟的话后,便又赶忙问道。
“很简单,想来一定是不想某些人打搅。”
“某些人?”至于哪些人,荼蘼自然是不了解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寻舟其实也不了解。如果说是不想之前师傅的徒弟打搅,寻舟却是不信的。那徒弟是谁,寻舟并不了解,而且,那徒弟若是知道师傅还活着,师傅恐怕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荼蘼站在寻舟的身后不发一言。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背影,荼蘼的心渐渐有些害怕。冷静下来的她,才发现今日自己的表现较之以前竟有了天差地别,第一次有了担心一个人的感觉。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师傅,这酒过后,恐再来陪你之时,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恩?”
心思絮乱的荼蘼却是被寻舟的话吸引了回来,不明白他此话何意,正欲开口,却又听寻舟继续说着。
“如你所说,这沧平毕竟是太小,我既然来了,又怎能久久蜷缩于此了;活着,可不能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
酒封纷飞,寻舟仰头便饮,这一口,为的不再是师傅,更多的是为自己。
不知如何,荼蘼此时的心竟有了一丝高兴,似是为寻舟愿意出去看看高兴。看着那仰头饮酒的背影,荼蘼终是开口道:“你,想好了?”
“我早已有此想法,不过,先前师傅尚在,我若离开,他孑然一人,我放心不下;可如今,这天下虽大可又有何处是我去不得的了?”
荼蘼没想到眼前这男人竟也会有如此霸气的口吻。这与之前那个油嘴滑舌,性格多变难以琢磨的寻舟仿似有着天壤之别。
“我觉得你似乎变了!”
“变了?”寻舟看着他,面有疑色,不过却又摇头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没变,只是有些事情到现在才看清楚罢了!”
什么事,寻舟没有说,荼蘼也没有问。内心里,寻舟这次算是第一次正式接受了这个世界。
想到此处,又是仰头,大口一灌,烈酒入喉。酒劲直窜脑门,牵扯出片片回忆。从第一次见到老乞丐,自己从他的屋顶摔下的回忆,寻舟继续往前回忆着。再往前的回忆,便太远了,远到了世界的另一头,远到可忆不可追!
“五年,我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
“怎么,你不是在沧平长大的?”
寻舟摇摇头,看着她,问道:“我几时说过自己是在沧平长大的?”
“你的确没有说过,那你的故乡是在哪里?”
“我的故乡啊……”寻舟的身体往后一躺,看着阴沉的天空,伸出手张开手掌,似是在触摸着那天边厚厚的云彩一般。
“我的故乡在一个你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何必扯得这么神秘!”荼蘼恼道。
侧头看她一眼,寻舟心里苦道: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来的吧!
“因为,他们说神秘的男人对女子会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所以,你能明白吗?”寻舟不能告诉她实话,剩下得只能是开玩笑。
而对于寻舟的话,荼蘼却是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平息着心中的怒火,咬牙道:“看来,你没变!”
“是啊,我之前就已经声明了我没变!”
“哼……”冷哼一声,拌嘴方面,荼蘼在寻舟的面前可还从未有过赢面。
酒坛已空,纸也烧尽。寻舟还是站起了身,离开,是必须的!
突然,寻舟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坟前,看着那土包,道:“师傅,这么久,直到最后才可唤你师傅,那这欠上的磕头也今日一并补上了!”
“嘭、嘭、嘭”三声响,这每一个磕头,寻舟都用足了力气。那额头沾满了泥土,更是一片於红。
“呼……”
长长的一口气,寻舟好久才吐完。终于还是背了过去,看着前方,嘴角微微一扯,笑容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却是多了几分阳关。
“走吧,天快黑了。”
“是啊,快黑了,世界又将陷入寂静与黑暗。”荼蘼轻叹,对于黑夜,她的感触是比寻舟要多得多的。
“寂静是为了明日更好的喧哗,黑暗,终也会被曙光穿透;你,只是还未等到那一抹曙光罢了!”
“什么……”荼蘼怎会想到寻舟所说的话会是如此哲理,一时间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
对于她的一脸疑惑,寻舟往前走去,笑道:“没什么,你以后会明白的,对了,谢谢你的绣帕!”
看着在他手里,被他扬在空中的绣帕,荼蘼忙道:“还给我!”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还回来的道理,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混蛋,你站住……”
荼蘼施展轻功追去,寻舟的速度亦越加越快,不让身后的荼蘼追到。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静,安静的坏境不知为何又是一股风起,而风起时,腰挂酒葫芦的人却又出现在了那土包前。
“他便是你现在的选择吗?”回头看着那土包,他轻问。可回答他的只有耳边那呼呼风声。
怀里的拂尘他轻轻拿起,对着那土包,说道:“还是太年轻了,如此明显,他人又如何会找不到了?”
他将拂尘一拂,却见风起,土包的泥土竟随风而起往后仰去。仅仅片刻,这土包竟被夷平,连木牌都已全部没入那泥土之中。而他,仅仅是动了动手里的拂尘!
“好了。”他收回了拂尘,看着眼前已经平了的泥土,久久呆立。
“此时,我想你那个空壳的坟墓已经被人刨了个低吧,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精。”他的话,说不上什么赞叹,更多的是怀念,对以往的怀念!
走了,每个人终是要走的。他伴着风,离开了。而他最后的那句话,依然是那句“惟愿此生莫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