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释梦者阿特米道鲁斯认为，同一个梦往往因做梦者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含义，因而有不同的解释，这种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按照这种潜意识内思想所表达的规律，“拯救”的意义依幻想者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它可以同样地指（男人）生孩子或（女人）让自己生个孩子。一旦这些梦及幻想中的不同“拯救”意义与水联系起来，其真正的含义便可清楚地辨认出来。如果一个男人在梦中将一个女人从水中救起，就意味着使她成为母亲。而当一个女子梦见从水中将一个人（一个小孩）救起，那就意味着自己是这个孩子的生身母亲。偶尔也会有“拯救”父亲的幻想之意，在这种情况下它表达的意思是把父亲置于儿子的地位，或者说想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儿子。在所有这些有关“拯救”的观念与双亲情结的关联当中，只有那种想“拯救”自己所爱女人的冲动，才是我们所讨论这类人的典型特征。
对于这样一种通过观察而推演出理论的过程，我不想在这儿做过多的描述。我在这儿的着眼点，只放到那些有着鲜明特色的极端例子中。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只拥有这类人一两个可观察到的特征，而且常常是偶发的。如果我们不寻根究底，了解它的总体面貌，仅仅从偶然出现的反常现象出发，我们就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从而不可能对他们有恰如其分的认识。
处女的禁忌
按语：
在原始民族的性生活中，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禁忌——处女的禁忌，即原始人的恐惧，使丈夫避免破贞的行为。在我们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荒诞、不可思议的行为，但精神分析却给出了一个完全合理的解释，而且与现代的女性也存在着某种联系。
在原始民族的性生活中，有许多细节会使我们感到极为惊异。他们对处女（尚未有过性经验的女子）的态度，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或许有人认为，在原始社会女孩子多半在婚前便已失去了童贞，而且这件事并不影响其出嫁，这说明一个女子是否是一个处女，对原始人来说并无多大妨碍。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女孩子婚前失贞，对原始民族来说，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不过，这已变成了一种禁忌——一种宗教性的限制。不让她们将童贞献给新郎，习俗要求她们这样做，同样也要求她们的新郎们避开这一行为。
我无意在此详细列举所有论述这种禁忌的文献，也不想说明它在世界各地的分布情况及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我只是要陈述这样的事实，这种在婚前弄破女孩处女膜的行为，乃是普遍存在于原始民族中的一种习俗。诚如克劳雷所说：“这种由丈夫以外的人穿破女孩处女膜的婚前仪式，在文明程度较低的阶段是很普遍的，尤其是在澳大利亚。”
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如果想要使这种穿破处女膜的行为不在结婚后的第一次性交中发生，就必须在事先由某个人以某种方式来完成。克劳雷在其《神秘的玫瑰》一书中，对此有较详细的论述：
第一百九十一页：“在澳大利亚的笛里及邻近部落，在女孩进入青春期时弄破其处女膜是极为普遍的习俗。”“在波特兰和格莱尼格部落，通常由年老的妇女给新娘做这个手术，有时甚至请白人奸污其少女，以完成这个使命。”
第三百零七页：“有时在婴儿期就弄破处女膜，但大多是在青春期……在澳大利亚，它常与性交仪式合并进行。”
第三百四十八页（这段话引自斯宾塞与吉伦的通信，他们在信中讨论了在大澳大利亚部落中极为流行的婚姻风俗）：“处女膜先人工穿破，然后男人们依次亲近（公开的和仪式的）这个女孩……整个仪式分为两个部分，先是穿破，然后性交。”
第三百四十九页：“在赤道非洲的玛塞地区，女孩子在结婚前必须经过一次手术。在萨克斯族（属马来）、贝勒斯族（在苏门答腊）及西里伯斯岛的阿福尔斯部落，女孩子的处女膜往往由父亲在新娘婚前弄破。在菲律宾群岛，甚至有一批人专门以穿破少女的处女膜为职业，不过有些女孩子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由年老的妇女做过手术，长大后就不必再重复了。在一些爱斯基摩人部落，让女孩失贞乃是僧侣们的特权。”
以上论述存在着两大缺点：一是它们大部分都没有把“穿破处女膜”说清楚，究竟是通过性交来弄破它，还是以非性交的方式弄破它？二是我们还不太清楚，在这样的场合中，那仪式的性交与平常的性交有什么区别？就我手头的资料来看，这些作者或根本不了解交待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或是由于害羞，所以始终没有描述这些性行为的详情，我多么希望旅行家及传教士能为我们提供更完整、更明确的第一手资料。然而，这类资料大部分是国外的，眼下我们还得不到，所以我在这儿还不能做出确定的结论。但不管怎样，这第二个疑问即使没有详细描述，仍容易想象出来。因为不管这种仪式的性交活动多么缺乏真实效果，仍然象征着完全的性交，而且他们的祖先就是那么做的。
下面我将简单地列举一些可适于解释处女的禁忌的不同因素。我们知道，处女膜一旦穿破必然会流血，因此，对视血如生命之源的原始民族而言，自然十分畏惧，这可以作为第一种解释。这种流血禁忌可以在许多与性无关的活动中观察到，显然它代表着对原始人嗜血和杀人狂欲的禁止和防备。根据这种观点，处女的禁忌又与月经的禁忌有关。原始人很难将这种每月流血的困惑现象与施虐观念区别开来。他们把月经，尤其是第一次，解释为由于某种精灵鬼怪的撕咬所致，甚至干脆就认为是与某种精灵性交的结果。有些资料中提到，经期中的女孩常常被认为身上附着祖先的灵魂，所以令人敬畏，被作为“禁忌”对待。
然而，关于其他问题的思考提醒我们，不要高估惧血的因素。因为在同一民族中，惧血尚未强烈到压制下列现象的出现，如对男孩子作包皮割除礼，以及比这更残酷的对女孩子阴蒂及小阴唇的割除礼。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涉及到流血的仪式，很明显，这些现象都与“原始人恐惧流血”的解释恰好抵触。既然如此，若第一次性交时对血的恐惧的克服是为婚后的丈夫，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种解释同样与性无关，只不过比第一种涉及的范围更广，而且更具普遍性。按照这一种解释，原始人似乎永远处在一种“焦躁的期待”里。他们忧心忡忡，就像我们在精神分析学中对心理症做分类时划分出的焦虑型心理症。每当遭遇到新奇、神秘、怪诞和不合常情的事物时，这种焦躁的期待就会愈加强烈。它还造成了许多牺牲或奉献的祭奠和仪式，它们大半保留在种种宗教仪式里，流传至今。我们知道，在人们刚刚开创一种新的事业，在人们刚刚迈入人生的新里程，在人和动物初添新子及植物新果来临之际，这时人们就会有一种特有的期待心情，在期待中透着焦虑，成功与危险的结局会同时闪现在脑海里，使人如坐针毡。在这关键的时刻，人们便想到用某种仪式或祭奠来获得神的庇佑。婚事同样如此，结婚时的第一次交合对他们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事先更需要用某种仪式去保护它。在这里，人们既有对新奇的希冀，又有对流血的恐惧，这两个方面并不相互抵消，而是相互强化的，使这第一次性交成为人生旅途中的一大难关，要冲破它还要流血，这就使这种期待的紧张有增无减。
第三种解释则如克劳雷所说，认为处女的禁忌乃是整个性生活禁忌的一部分。不仅女人的初次性交受到禁忌，而且几乎所有的性交都受禁忌，我们或许可以说，女人整个都受禁忌。我们这样说，并不是指女性生活中总是充满着种种特别的需要避讳的时刻，如经期、孕期等等，而是说其性生活被限制，而且每次性交都受到严格的、多重的限制。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野蛮人性自由的说法。虽然原始人偶尔也会无视这些禁忌，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受到了比文明程度更高的人的更严格的限制。当男人需要做一件大事时，如出远门、狩猎或出征，他们必须远离女人，尤其不能与她们性交。否则，他们将因精力衰竭而给自己带来厄运。在日常生活中，也有远离异性的趋向。女人与女人住在一起，男人与男人住在一起。许多原始部落根本不存在今天意义上的家庭。这种分离有时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以至于连呼喊异性的名字都不允许，于是，女人们便发展了自己的特殊词汇。当然，性的需要会不时地冲破这种分离之障。既然如此，在一些部落中，甚至丈夫与妻子的交合也要在户外某个秘密的地方进行。
每当原始人设立一种禁忌，就代表着一种恐惧。毫无疑问，上面提到的所有规则和逃避女人的形式，显然都是恐惧的结果。这种恐惧建立在这样的事实之上，即女人与男人不同，她们总是不可思议、神秘兮兮、奇异怪诞的。因此，也必然是充满敌意的。男人害怕自己的力量会被女人吸走，他们担心自己会被女人感染而具有女性的特征，最后成为一个废人。他们亲身体验到性交之后情绪突然低落，周身软弱无力，这可能是男人恐惧女人的原始状态。再加上现实生活中女人往往用性的关系来支配和敲诈男人，所以就更加深了这种恐惧。上述的种种心理，在我们文明社会中并非已经绝迹，其实，仍活跃在每个男人的心灵深处。
如果我们继续讨论下去，我们似乎离本题更远了。对于女人的一般禁忌，并不能使我们完全明白，为什么要以处女第一次性行为加以特别限制和规定。就此而言，我们还是无法离开前面两种解释——畏惧流血和对新奇事物的恐惧。即使如此，我们仍未触及这种禁忌仪式的要害。显而易见，隐藏在这一禁忌背后的意图是，对与未来丈夫第一次性交有关的事情予以拒绝或解除。
在《图腾与禁忌》一书中，我已经讨论了一般性禁忌仪式的起源与意义——凡禁忌必涉及一种矛盾情感。至于禁忌的起源，则来自史前人类某一次导致家庭制度建立的大事件。但是，从现存的原始部落的仪式中，我们已无法辩认这种禁忌的原始意义。如果我们想在这些部落人身上看到我们祖先丝毫不差的影子，那就会犯严重的错误，因为时事变迁，即使是原始部落，也经历了无数次沧海桑田，其发展路线虽与文明人有所不同，却不见得单纯多少。
今天我们已经发现，原始人的禁忌已发展成了一种复杂系统，如同今天的神经症者在其恐怖症中所表现的那样；同时，我们也发现，禁忌的原动机已为新动机所替代，以便与新环境相和谐。撇开这些起源性问题不谈，而回到原始的起点：每当原始人惧怕一种危险时，他们就建立起一种禁忌。总体上说来，他们所惧怕的总是精神上而非实际的危险，原始人并不像我们这样对此加以严格的区分，即原始人还分不清哪些是精神的危险，哪些是实际的危险，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危险，什么是想象的危险。在万物有灵论的支配下，他们认为，任何危险都是像他们一样的有灵者的恶意使然。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习惯于将内心的敌视冲动投射外部世界，也就是说，指向自认为不喜欢的或仅仅是不熟悉的对象。这样，女人便被视作危险之源，于是，与女人的第一次性交便成了具有特殊强度的危险。我相信，如果我们对今日文明阶段上的女人行为作进一步的分析，那么，我们多少会清楚这种强烈的危险是什么以及它何以威胁到未来的丈夫。对这种研究的结果，我可以预先声明：分析证明，这种危险的确存在。由此可知，原始人的禁忌并非无的放矢，他们的这种社会风俗的确为他们排除了一种精神上的危机。
一般来说，正常的女人在达到性高潮时，双手总是紧紧地抱住男人，这似乎是一种感恩的表示，表示自己此身永属于这个男人。然而，我们也知道，女孩子在初次性交时，并不是这样美好，她兴奋不起来，她感觉不到满足，她失望极了。一般在经过了很长时间和多次性行为后，女人才会从性交中获得满足。就女人而言，情形也未必相同，有些性冷淡又是暂时的，在不久就会消失；有的却是永久和顽固的，无论丈夫如何温柔都无济于事。我相信，对女人的这种性冷淡仍缺乏足够的认识，如果这种性冷淡不是由于丈夫的性无能造成的，那就需要综合性的研究予以阐释了。
女人常常逃避第一次性行为，但我的分析并不想从这里找到缺口。因为这可以有多种解释，更何况还可以解释为一般女性“洁身自好”的表现。我认为，假如从某些病态案例着手分析，就更容易解开女人性冷淡之谜。有些女人，在第一次性交后，甚至每一次性交之后，都毫无掩饰地表达出对丈夫的敌意，恶言相向，有时甚至百般威胁、拳打脚踢。我曾分析过这样一个患者，虽然这位女士极爱其丈夫，常主动求欢并能获得充分的满足，但事后却忍不住憎恨起来。我认为，这种奇怪、矛盾的反应，本是性冷淡的一个变种。它与一般女人性冷淡的不同之处在于：一般女人纯粹是一种性冷淡，她们心中那股憎恨的力量只是不自觉地压抑着她们对性爱的激情，但从未公开表示过；病态女人却将爱与恨的因素分得十分清楚，而且是按时间把这矛盾的两方面先后表现出来。既然破坏女人童贞必会惹起她的长期敌视，她未来的丈夫自然有理由避免成为她童贞的破坏者。
分析已使我们毫无困难地认为，这种矛盾的性表现是由女人的某种冲动造成的，我认为也可以用它来解释性冷淡问题。第一次性交往往会激起许多不属于女人本性的激情，其中某些激情在以后的性交中再也不会出现。最能引起我们注意的当然是女人所遭受的“失贞”的痛苦，或许有人认为凭此因素就足够了，不用再找别的因素。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仅仅是肉体的痛苦仍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其实，在这种肉体痛苦的背后，还有“自恋”心理受到冲击之后的心灵创伤。这种痛苦常表现为高贵的童贞失去之后的哀怨惆怅的情绪。然而，从原始民族的祭奠仪式中还可以看出另一种东西，这些东西使我们认识到，这种痛苦并不那么重要。我们知道，他们的仪式分为两个阶段，先是弄破处女膜，继之以正式的性交。但这里的性对象都是别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由此可知，这种禁忌仪式的目的并不仅仅避免新婚之夜的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丈夫所要避免的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