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早就观察到,每一种神经病症都有其潜在的目的性,就是迫使病人脱离实际,同现实隔离开来,同时他将混杂的精神病理学说和概念分解成个别的组成部分。从反方向说,并不是所有的病理学家都认识到这个概念是多么复杂——实际上也就是说精神病学作为一个整体,其结构是多么的复杂。在弗洛伊德以前,法国医生P·雅诺把“丧失现实功能”看成是神经症病人发病的共同特点;因此,与弗洛伊德同时代,就有一些陈述极其混乱的研究报告表明不懂得生物学障碍与神经症基本条件之间的联系。在19世纪末出版的弗洛伊德的《歇斯底里研究》一书中的“精神治疗法”那一章,一般被公认为精神分析方法理论的正式开头。弗洛伊德本人经常用“精神分析”这个概念,“精神分析”这个概念是在1896年3月发表的法语论文中首次正式出现的;接着,1896年5月同一篇论文的德语版也正式发表出现了“精神分析”这个概念。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包含着三个不可分割的内容:精神治疗法,关于心理的一般理论,精神分析的方法。
精神分析的方法
按语:
按照弗洛伊德本人的定义,精神分析的方法,应该包括催眠术、烟囱扫除法、精神集中法等精神病治疗方法。所有这些方法,构成了他的“精神分析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精神分析之为科学,其特点为方法,而非其所研究的对象。这些方法可用以研究文化史、宗教科学、神话学及精神医学,都不至丧失其基本性质。精神分析的目的及成就,只在于心灵内的潜意识的发现。
集中在精神分析实践中的临床经验,我们发现,精神分析的方法,应该包括催眠术、烟囱扫除法、精神集中法等等精神病治疗方法。
我关于精神分析的最初观点,大多来自我的老师兼合作者——维也纳的医生约瑟夫·布吕伊尔——的一个关于歇斯底里症的临床病例。由于自古以来,医生对于歇斯底里症一直是束手无策的,最好的结果是保持其良性状态,不使其发病。所以,一旦诊断出病人所患的是“歇斯底里症”的时候,医生一般认为他们自身遭受的痛苦“歇斯底里”。“歇斯底里”一词源于古希腊词汇“子宫”,认为这是只有女人才会患上的疾病,甚至在一段时间里,这种神经系统疾病被认为是巫术的一种,在中古时代,许多女患者因此被送上了火刑架。如今,在病理学界,对于歇斯底里症的普遍看法是——如果病人的情况还未深入到脑组织损伤的程度,最好采取药物治疗——但即使如此,大多数药物对于这种疾病往往无济于事,医生仍旧把歇斯底里看作是一种“伪装”或“拟态”,甚至有人把它说成是一种特殊的“想象”或“假想”,看作是“妇女病”,把它诊断为“子宫的倒错”或阴蒂的病症所引起的,在治疗时一般要采取切除阴蒂的野蛮手术,或让病人嗅一种叫“缬草”的植物,以后可以引起一种特殊的反应——子宫的收缩。
1880年,一位21岁的女孩安娜·欧,找到布吕伊尔,请他治疗她积蓄已久的歇斯底里症。她原来具有出众的才华,但因为看护患病的父亲以后,在两年中却经历了一系列身心紊乱,出现了肢体麻木及严重瘫痪,甚至视觉神经障碍。当需要进食时,难以保证头部的协调,并伴随着强烈的神经性咳嗽、恶心,丧失了饮水的功能——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病人感到干渴得要命,然而却突然不能喝水了,而且来得毫无理由。当时我注意到的场景是:她手中拿着一杯水,可是一碰到自己的嘴唇就把它推开,就像得了恐水症一样。显然在这几秒钟内,她便处于失神状态,只能靠吃水果来减轻干渴的煎熬。在最后的一段时期内,她的语言能力也消退了,甚至无法说出母语,奇怪的是,却连续说出流利的英语。在一系列治疗中,布吕伊尔医生始终表现出良好的职业素养,体现出关心和同情,虽然不知道如何具体帮助这个病人,但显然经过多年临床经验,他积累了一定的方法。同时,他注意到一些特殊的地方,病人处于“失神”或“心理变态”时,常自言自语地重复几个词,好像是在他严密的神经体系中被疏漏的一样。
布吕伊尔有了一个伟大的构想:他决定采用催眠术使病人处于睡眠状态,在她陷于睡眠中对她反复重复她曾经吐露的词,并观察由此带来的联想。显然,这种提示使病人意识中断断续续出现的内容重新出现并连接在一起,使她用简单的渲泄方式表达出来;令人咋舌的是,她所表达的关于幻境的内容具有惊人的美,甚至超越了一般唯美派诗人的作品。布吕伊尔立刻意识到,他所采取的实验方法恰恰是对付这个病例中精神异常的良药。对此,我在《癔病研究》中总结了治疗歇斯底里症的关键内容——在为精神病治疗施行催眠时,如果病人能够回忆起他们最初出现的形式以及有关的联想,就能够为他们不良情绪提供发泄口,从而使病症消失。人在正常精神状态背后,在意识的深层,存在一种原始的意识形成。任何症状都不是单一的、有伤害性的情况的产物,而是由好些类似的情形累积形成的。所以,当一个病人在催眠的虚幻状态之下,回想起某一情景,而达到自由表达其情感,或表达原先被压抑的心智行为的目的时,症状就自然消失而不再出现。
布吕伊尔的具体做法是,把她催眠到很深的程度,然后要她回答他的问题,要求她说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压迫着她的思维,折磨着她的精神。在她清醒的时候和别的病人并无二致,无法分辨出自己病态的具体所在,也无法说出病症与个人生活的关系;但当她被催眠时,她立刻就可以认清到底是什么引起自己的发病。情况正是这样,当反复实行这样的治疗后,病人终于谈到了使她在恍惚中厌恶水的原因。这源于自己厌恶的英国保姆,在数年前,当她走进厨房时,她看到保姆的狗正用餐桌上的杯子喝水,她保留了自己的情绪,把这段记忆埋藏在心里。更深入地讲,她所患的一切症状,都和她服待在病榻上父亲时的经历有关,其中每一个症状都具有它本质的含义,都是些积攒情绪的表现,十之八、九都是她在父亲病榻之侧所兴起的一些非压抑下去不可的念头,或冲动转移成症状性行为的后果。布吕伊尔发现,在病人发泄了这段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不愉快的经历之后,她在干渴时,毫无异样地喝下了大量的水,那些症状从此永远地消失了。在治疗反复发作的抑郁性意识错乱之后,布吕伊尔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为她解除了各种抑制和肉体上的毛病。
正是这样,我开始在自己的治疗中采取老师的治疗方法,我逐步实现了自己运用精神分析治疗疾病的想法。然而,在具体的治疗过程中,却依然存在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正因为此,造成了我长期的困惑。在经过众多的挫折与观察研究之后,我终于明白,关键在于某一个病例上所发现的成果,并不能当作普遍的真理而广泛地应用到其他的病人身上。但不可否认,布吕伊尔的治疗发现,抓住了歇斯底里等一些精神病态的重要特性,具有极高的应用价值。那种让患者自己用言语表达幻觉和想法的方法,被称之为“谈话治疗”或“烟囱扫除”。在与安娜谈话的时候,病人会忽然忘记自己祖国的语言——德语,而只能讲英语。这就说明,在催眠状态下,患者失去了自控能力,原始意识状态从多种压抑的一般状态中恢复出来。于是,在催眠术状态下,她正常使用的也是长久的语言习惯,反而被压抑了,而原来被压抑的英语则反而上升为主要语言。
在接诊大量的临床治疗(其中大多数病人是神经症者)之后,我丰富了自己神经症治疗的经验,采用电疗、浴疗、推拿疗法和催眠疗法治疗精神病,都发挥了一定的积极效用。之后,我更集中地使用催眠疗法治疗歇斯底里症,在实践治疗所采用的一系列有效方法中,成效最突出的是催眠术,可以说正是催眠术治疗法在对歇斯底里症的治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正是基于这一胜利,从而发现了“潜意识”,并成为我的精神分析理论的基础。
但是,在进一步治疗中逐渐发现采用催眠进行暗示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尤其是,催眠术的施用频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对某些意志强硬的病人就很难催眠成功,同时也无法将病人都催眠到袒露内心隐私所需要的深度。一切努力仍然没有触及歇斯底里症的最本质的内核。同时,我还发现,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对治疗效果存在着重大的影响,精神治疗取决于病人与医生之间的个人关系的发展。如果双方关系和谐,则治疗效果倍增;反之,则进展缓慢,甚至治疗失败。
为了增强自己催眠的手法,1889年夏天,我带着一个女病人到法国的南锡,求教于当时经常采用催眠术的法国医生本汉斯。这位女病人与布吕伊尔所治疗的恐水的女孩安娜类似,是一个极有才华的歇斯底里症患者。我采用了催眠疗法,但效果并不理想,催眠疗法并不能彻底根治她的病,她的症状不时地复发。开始时,我自觉惭愧,认为是由于自己的知识有限,而不能使催眠达到使她梦游或记忆消失的境界。所以,将她带到南锡,同本汉斯一起研究、讨论,并让本汉斯亲自对她实际催眠疗法。结果发现,催眠疗法确实不能使她达到那种境界。于是,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暗示法所获得的成功治疗,也只是部分的。在后来逐渐摸索中,我全面研究了一般神经系统疾病的特点,改进了布吕伊尔“烟囱扫除法”的治疗技术,提出了所谓的“精神集中法”,这是从法国本汉斯的观点中得到的启示。按本汉斯的看法,所谓催眠术,就是把被压抑的、已被遗忘的经验疏导出来。所以,我设想可以用将手压在病者额头上的“精神集中法”,使病人回忆起被遗忘的事情,以便配合对歇斯底里的治疗。在发现“精神集中法”的功效之后,我便逐渐放弃了催眠术。
以上所述,好似我个人经历的缩写,对此,我不否认,因为任何经验的丰富必须伴随时间的推移。在精神分析中,分析方法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从“催眠术”到加入暗示的“烟囱扫除法”,再到“精神集中法”,乃至于在此基础上通过梦的分析而引出的“自由联想法”,这一切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实用——有利于精神病的治疗,而在不断地研究实践中,也完成了“精神分析疗法”的系统化。
焦 虑
按语:
“焦虑”是大多数神经质的人都有的表现,并成为他们最可怕的负担和苦恼;“焦虑”可以变本加厉,而成为最无聊杞忧的原因。弗洛伊德在本节将“焦虑”区分为:“真实的焦虑”——对外界危险的知觉反应;各种恐惧症的焦虑——与危险无关,常附着固定的对象和情绪之上。弗洛伊德为我们详细论述了这两种焦虑,并指出恐惧症的焦虑与儿童的焦虑一样,都是由于原欲无法发泄,于是便会不断地转变为一种类似于真实的焦虑,于是外界的某种无足轻重的危险,便被当作原欲所希望得到的代表了。
大多数神经质的人都有“焦虑”的表现,并且成为他们最可怕的负担和苦恼。焦虑或恐惧,在实际上可以变本加厉,而成为最无聊杞忧的原因。对于“焦虑”这一问题。我绝不能加以轻视,在此我决定将神经质的焦虑问题提出,并加以详细探讨。
焦虑不安而恐惧,实在没有加以描写的必要,因为无论是谁有时都会亲身体验到这个情绪。神经质的人又为何比别人更容易焦虑不安呢?我们也许认为本该如此,以为“神经质”与“焦虑不安”两个词是可以互相通用、意义相同的。其实不然,生活中有些人很容易焦虑不安,但却不是神经质的人,而症状很多的精神官能症的病人,反而没有焦虑的倾向。
无论如何,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即焦虑这个问题是各种重要问题的核心,我们只要能破解这个难解之谜,我们便可以明白自己全部的心理生活。
生活中,一个人或许会花许多时间讨论焦虑,而且从未想过神经质这一名词,也不会将焦虑称为神经质,这种焦虑可称为“真实的焦虑”,真实的焦虑或恐惧是一种自然而合理的事情,我们可以称之为对外界危险或意料中的伤害的知觉反应。这种焦虑和逃避的反射,两者互为联结,可以视为自我保护本能的一种表现。至于引起焦虑的对象和情境,则大部分随其人对外界的知识和感受到的压力而异。例如:野蛮人怕炮火或日蚀月蚀,文明人既能开炮,又能预测天象,故对此丝毫不感恐惧;野蛮人在森林中看到足迹蹄印就会恐惧,但这在白人看来却无动于衷,其实这是野兽就在附近的讯号;一个经验丰富的航海家看见天空中乌云密布,便知暴风雨即将来临,因而十分恐慌,但在普通乘客看来,却若无其事、不知恐惧。
由上可知,真实的焦虑乃是合理的,而且是一个有利益的主张,细究起来,实在有修正的必要。当危险将至时,惟一有帮助的行为便是冷静、量力而行,理智地做出抉择——是逃避,是防御,还是主动出击,至于惊慌恐惧实在没有必要。我们应该明白,过分恐惧实际上最为有害,那时不但无法冷静以对,甚至连逃避都无法办到,从而使自己陷入艰难的境地。
因此,我们必会认为,焦虑不安无益于生存,对于这个问题,只有更详细地分析恐惧的情境之后,我们才会有更深切的了解。
首先要注意的是对危险的“预期心”,有了这种预期心,我们的知觉会比较敏锐,而且连筋肉也会紧张起来。这种预期心,显然有益于生存;否则,或许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而随着预期准备心理之后,一方面,是筋肉的活动,大多数是采取逃避的行为,而高明一点的则采取抗拒的行为;另一方面,便是我们所谓焦虑不安的恐惧感。如果这种恐惧感的发展愈缩短时间,或强度越减弱,则从焦虑的预期心转化为行为的准备,也就愈容易;而整个事件的发展,也愈有利于个体的安全。所以在我看来,在我们所谓的焦虑或恐惧之中,焦虑的预期似乎属于有益的成分,而焦虑的发展则为有害的成分。
至于焦虑、害怕、惊恐等名词在一般习惯用法上,是否具有相同的意义,我并不打算在此讨论。依我之见,焦虑并不问对象为何,乃是就情境而言;害怕则注意力集中于对象;惊恐则似乎确定含有特殊的意义——它也是就情境而言,但危险却是突然发生,心理上因此并未经过焦虑的预期准备。因此,我们可以说,有了焦虑,便不可能有惊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