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头男子全部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猎物身上。对这突然的攻击全无防备,被这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头上。
喀嚓,骨裂声清晰入耳。蜷成一团的兔子抖了抖长耳朵,刚想壮胆抬头看看动静。一声凄厉的惨嚎蓦地爆发。如此惨烈恐怖的狼嗥突然响在身边,兔子吓得紧紧用前腿抱头,把身子团成一个雪白圆球。
那只从竹身里探出突袭的手看似并没有多大力气,但拍上狼头的瞬间,有眩目光华升起,就有那白袍仙长每次来时,笼罩这棵竹子的光华一样。美丽的光华罩在狼头上,只是短暂一瞬随即消失。
狼头男子如遭重击,惨嗥着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另一棵雨羲竹,他抱着头不住的惨嚎,像是再无力气支撑身体,软绵绵地顺着竹身缓缓滑落,瘫在地上就再也不动了。
狼头男子无声无息了。兔子又抖了抖长耳,颤巍巍战兢兢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暴凸的碧绿狼眼,兔子啊地一声惊叫,再次埋头蜷身。
兔子就这样一会儿抬头观察,再埋头发抖,好几个来回后,它终于断定,狼头男子确实是死了,只不过死不瞑目而已。
它终于完全壮起小小的兔胆,抬头起身,小心翼翼向那人的尸体走去,绕着他走了两圈,看着狼头上狰狞恐怕的死相,又发现了他的灰袍下伸出一条粗硬的狼尾,兔子彻底放了心,轻声道:这家伙完全现原形了,看来是真的死了,哼,恶贯满盈,活该!
小白兔确定了大灰狼的死亡,就一跳一跳向自己褪下的衣服跑过去,钻进了衣服里,又变成了女子模样,艰难地挣扎起身,跛行着走了回来,又回到那棵雨羲竹旁边,向四下张望打量着,稍微抬高了些声音:是哪位高人救了素宁一命,素宁不胜感激,请您现身,受素宁一拜。
过了一会儿,并没什么高人现身。素宁站着等着,不觉心里发毛身上发冷。静含洲的妖类都知道漠月山上有一片雨羲竹林,也都知道雨羲竹的可怕,这里是不可涉足的禁地。今天实在是被狼妖霍然逼急了,逃不择路地逃了进来。本指望着霍然能顾忌着这里是禁地,就不追进来了。可那家伙居然百无禁忌。哎,自己还真是命大,居然又一次从它的嘴下逃了性命,而且这次逃得彻底,霍然的大嘴永远闭上了。
素宁又等了一会儿,那只救命援手的主人还不出现。她害怕这里阴惨的氛围,何况霍然的尸体就在不远处,她老是不由自主把把眼睛瞟过去,和他的眼睛对上,吓得浑身一抖。而且身上的伤痛得好厉害。不如离开吧,说不定那位高人不但手段高,境界也高,做过好事之后就走了,根本不指望道谢。
她正要走,脚步忽然定住了。因为她听到了心跳声。除了她自己的心跳,还有另一种心跳,而且就在她的身边响着,心跳声清晰稳定,绝不是幻觉。
她第一想到的是霍然没死,又缓过来了。可转头一看,碧绿狼眼像石头一样黯淡无神,脸上的狰狞完全僵硬了,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是谁的心在跳?素宁突然想过,在她身边的,是那棵雨羲竹。竹子的心在跳?竹子也有心?
素宁一点点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对上了另一双眼睛--竹子上的眼睛。
素宁本来就很痛的腿一软,她瘫倒在地。惊恐的眼里看到了竹中人穿竹而出的全过程。后来回想,素宁骄傲地对他说:谁说兔子胆小?我当时都没被你吓死,可见胆子是很大的!
那张脸在竹身上越来越凸现。终于,竹中人再一用力,他的头伸了出来。然后,他苍白的手也伸了出来。素宁认出了这只手,正是她刚刚寻找而不见的救命援手。
素宁是只叶公好龙的兔子,刚才一直想见的手现在伸在眼前了,她却恨不得能立刻昏过去才好。
那人的左臂完全伸出,然后是右臂,然后是他的胸、腹、腰、腿。这个过程是缓慢的,但竹中人一刻不停地向外挣,就如一只蝶,正在破茧。
渐渐的,一个完整的男子身体慢慢从竹身里穿出,而这棵竹也还是完整的,仿佛出来的只是个幻像。
素宁大睁着眼睛,嘴巴张得圆圆的,一脸呆相地看着那个从竹里脱身的人。这个男子……不对,是这只竹妖,他太完美了,他的脸真漂亮,他的身材真好看,而且……是一览无余的好看。
啊!素宁忽然想起祖父讲过的非礼勿视的道理。眼下的这副情形,这个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男子,就是非礼的范畴吧?那,自己怎么还看得眼都不眨啊!
素宁向来最听祖父的话,她抬手捂眼,勿视,勿视!
有轻轻的脚步声经过身边,素宁又把手放下来。她想眼下这种诡异的处境中还是不宜太听祖父的话,她必须准确掌握男子的动向才能确保自己安全。
爷爷,宁儿只是要掌握他的动向,不是要看他的身体,当然,他的身体也不能不看,但是宁儿看过后就会马上忘记的!
小兔子素宁向祖父的在天之灵作了解释和保证,就转过头密切注视男子的动向。
那男子站在霍然的尸体边,低头看了一会儿,俯身抓住了狼头,一拉一抖,一条体形巨大的狼就提在了他手里。男子看了看手里的狼尸,又看了看素宁,向她说话了。他说话不甚流畅,像是在斟酌,又像是有些口吃。
它,刚才要,吃你,你,现在要不要,吃了,它?
不要不要!素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忙不迭摆手摇头:我是兔子,我吃素的!
男子哦了一声,甩手把霍然的尸体丢了出去。那么大的一只狼,他只随随便便一甩就丢出了几十丈远,素宁看着霍然尸体消失的方向,暗暗咂舌:这竹妖的力气真大呀!
男子把霍然丢出去,拿起了他的灰袍穿在了身上,一颗颗系好衣纽。
素宁看着他穿起霍然的灰袍,又是啧啧感叹,谁说一定是人靠衣装,衣也要靠人穿嘛,就这么一件灰土土的袍子,穿在霍然身上难看得要死。这男子穿上,真是好看哪!
她勉强站起身,向男子施了一礼:是阁下救了素宁,请受素宁一拜,请教阁下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