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爱,很难,但恨,却很容易。遗憾的是,这世间,总有些恨,注定无法被时间磨灭……
四千多年过去了,我听说,发鸠山中那只栖在柘树上的精卫鸟,还在不知倦怠的衔着石头,去填覆了自己小舟的东溟海……
三千多年过去了,我也听说,东溟海底的老龙王,每每谈及陈塘关李家的三儿子,熏天的怒气便会化作百尺海啸,搅的沿岸生黎不得安宁……
一千多年过去了,我还听说,花果山上那只顽劣的石猴,虽从高僧取经成佛,但长达五百年的山压之苦,却还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这些故事,哪怕你打开电视会看到他们,翻开书本会看到他们,甚至那儿时的睡前故事,或多或少听到的也是他们。但你终究还是不信,也难怪,毕竟诸神的纪元早已终结。当然,我要讲的也不是上面那几个倒霉蛋的故事,而是另外一个你从未听说过的倒霉蛋的故事……
三百年过去了,苏西克还是忘不了他死去的那个晚上,当所有人都已入眠,甚至连枝上寒鸦和村中老犬都睡的死一般沉的时候,他却独独爬上了村后那座能望见大海的山梁,他已记不得自己为何要爬上那山梁,但爬上山梁之后所看到的情形,他却至今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注定无法从脑海中被抹去的晚上,即便三百年过去了,于他,却一如昨夜……
那实在是一个诡异的晚上,夜空殷红如一块血色绸布,没有云,所有的星辰都仿佛摇摇欲坠,连银河也在颤动。奇怪的是,这一切,却又那样的静,静的像一幅油画。甚至耳边连风吹枝桠的声音都没有。直到从更遥远的天际传来阵阵惊雷,他和这世界才从油画般的静默中回过神来。
苏西克从未在隆冬时节听过雷声,即便在他所经历的十七个夏天里,也从未有过如此振聋发聩的雷声。他有些惊,抬头望向那传来惊雷的遥远天空,却见银河正慢慢飞升,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最东边垂向渤海深处的一端也高的遥不可及。这高度,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那条天上的河流会就此改道,再也不注于归墟之内似的。
比夜空更高的天际愈发躁动,仿佛那里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又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斗,雷声裹杂着各种奇怪的兽吼禽鸣,不时还夹带着一些缥缈的呼唤:
“是时候了,回来吧,都回来吧!”
天空开始变幻着色彩,或红或紫,或绿或黄……如凤尾如雀屏,似霓裳似锦绸……苏西克简直看的呆了……
那一夜,苏西克第一次看见龙,也是他三百一十七年里唯一一次看见龙。很多很多条龙,它们挣脱大海、湖泊,或者群山之内的急流深涧,一起飞向了呼唤它们的天空。如一列列披着金色甲片的火车,映的天地一片通明,又慢慢地,驶入了视线尽头那变幻着霓彩的神秘世界。它们飞的那样急,仿佛天上真有一场盛宴或战斗在等着它们。
苏西克有些激动,但也仅仅是有些激动,因为他的情绪还未及发酵,从巨龙逐渐消失的天空,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直直射向了他。巨大的光柱擎天拄地,如传说中那只猴子手里那根能顶破天抵塌地的金箍棒。身处在不知几千万丈的光柱中央,苏西克一度胡思乱想,他甚至以为这可能是上天在向他传达着某种喻示,比如他将就此羽化,与诸神同列;又比如幸蒙天帝垂怜,邀于灵霄共饮。遗憾的是,他实在想的太多了……
没多久,光柱便消失了,遥远天空的躁动渐不可闻,夜色也浑黑如昨,周遭的一切连同这世界,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令人厌恶的寂静。苏西克却感到一阵阴寒,如同坠入了一眼冰窟,周身血液渐流渐缓,脑中更是出现大片大片空白,后来,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西克竟看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从十七岁的身体里慢慢流走,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