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树干上熟睡的苏迪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入定中的拜罗突然大喝一声,一道耀眼的白色光华闪电般向苏迪不远处的黑暗里射去,与此同时运转斗气护住苏迪全身。一片袭向苏迪的浓黑烟雾,在接触到苏迪身外的银白色斗气时慢慢地消散。但那片烟雾仿佛颇具有灵性,袭击苏迪无果,转头恶狠狠地向阻止它的拜罗扑去。
拜罗不以为意,氤氲着银白色斗气的长剑挥向烟雾,烟雾就像遇到克星,顿时消散不少,眼看不消片刻,这片烟雾会被消灭殆尽。
突变迭起,几欲消散的烟雾转势而愈见浓密,刚才还不堪一击,被斗气挥之即散,此刻却裹着发出银白色斗气的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并发出滋滋的声音。拜罗大惊失色,重新运转斗气,然而此刻黑色烟雾仿佛变成了斗气的克星,以更快的速度腐蚀着。他暗觉不妙,想要抽身逃开,但烟雾已经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护卫在他身周的斗气一层一层地被腐蚀干净,当烟雾腐蚀掉他的衣服时,多年不曾感觉到的冰冷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这种冰冷感演变成深深地恐惧,让他灵魂深处不能克制地战栗。
在烟雾堪堪沾上他的皮肤时突然消失干净,拜罗如释重负地喘了几口长气,面带感激地向基里奥望去,他知道在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刻基里奥救了他。
基里奥没有多少肉的脸上毫无血色,紧绷着像一张白纸,他用命令的口气道:“拜罗,你背着苏迪,我们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魔兽山脉,凌天城看样子回不去了,我们直接赶往帝都。”
拜罗从基里奥的话中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迟疑地执行命令,把仍有些惺忪的苏迪扛在肩上,和基里奥迅速离开。
苏迪觉得要拜罗这样背着是他的耻辱,刚要出声拒绝,但拜罗展现出的速度让他把拒绝的声音立即咽了回去。他胸中燃烧起愤怒,攒紧拳头,耻辱于自己力量的弱小。
拜罗的速度比起狼骑士也不遑多让,呼呼地风声灌进苏迪的耳朵像惊雷一样轰隆作响,拂过脸颊的枝叶皮鞭也似地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这一切更加让苏迪愤怒,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否则自己会和现在一样始终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累赘。
拜罗和基里奥两人仿佛永不疲倦,这样不眠不休连续奔驰两天两夜,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坐在拜罗肩头的苏迪反而有些支持不住。
正在快速行进中的拜罗猛地一个趔趄,苏迪没有防备,顿时摔了下去。还未等苏迪站起,拜罗怒吼一声,一脚踏上苏迪的胸膛,眼珠变成赤色,射出妖异的光芒。苏迪大骇,他不知道一向对他爱护有加的拜罗大叔为什么这样对她,胸口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乎使他窒息,他想要呼救,声音却止在喉咙发不出去。
基里奥见状大喝一声:“拜罗!。”声音犹如黄钟大吕,发人警醒。
拜罗闻声身体晃了几晃,突然跌坐地上大口喘气,眼中的血色渐渐隐去,神情仍有些迷惑,好一会儿才急切地向基里奥问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基里奥的脸上露出无限悲伤,声音嘶哑地道:“你听说过兽族的暗影猎手没有。”
“暗影猎手!”拜罗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一千多年前,兽族的暗影猎手在大陆上已是凶名赫赫,它们游走于光明和黑暗之间,善于使用巫毒魔法和诅咒,即便是强大的武士和魔法师也谈虎色变。他怔了一会儿,喃喃地道:“我是被下了诅咒吧。”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
“我还剩多少时间?”他知道被一个暗影猎手临死前施予诅咒的人必无幸理。
“按照常理,被下了诅咒的人一天之内定会发狂而死,暗影猎手临死前发出的诅咒最为歹毒,所中之人活不过半天时间,可能由于你修炼的斗气比较特殊,所以才延迟到两天后发作,而且发作后还能再次清醒过来,不过...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基里奥语气中有了更多的悲怆,最后一句话他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吐出。
拜罗听完后,反而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看着苏迪的眼泪和基里奥悲伤地表情,向两人笑了笑,从容地道:“其实自从晋入武斗士的境界起我就应该看透生死,修炼一道本来就是逆天行事有去无回,要时刻面临着陨落的危险。”即便是死,他也要不失一个武者的尊严,用手拭去苏迪脸上的泪水,郑重地道:“苏迪,我问你,看到修炼的路上要时刻面临生死危险你还想修炼武技斗气,成为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武士吗?”
苏迪没有丝毫迟疑,坚定地道:“成为强大的魔武士是我一生的梦想,永远不变。”
拜罗连说两声好,然后用苏迪从所未见的肃穆表情注视着他,庄严无比地说道:“苏迪.盎格鲁你可愿意成为我拜罗.苏瑞德的传承者?”
苏迪也郑重地答道:“我愿意。”
看到基里奥眼里不可置信的眼神,拜罗自豪地道:“大哥。”在生离死别的时刻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戏谑基里奥为老头儿,而是郑重地叫了声大哥。“你一定在想,传承从来就是魔法师的专利,何时武士也能进行传承了?”
基里奥闻言点了点头。
“武士一般修炼到武师等级体内自然会生成斗气,随着修为等级的提高,斗气量相应增加,斗气量越大施展的武技威力越大,当达到武斗士等级,斗气就能够随意外放,伤人于无形之中。这种修炼来的斗气属性单一,很难长时间储存于身体其他部位,只能储存在丹田之中,而且有强烈的排他性,当遭到外界的异力入侵时,会奋力反抗,像两虎争斗不死不休,由于不同的人体质千差万别,所以武修不能进行斗气传承。”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骄傲:“但我体内的斗气是根据人体经络运行修炼而来,这样所得斗气可以储存在身体任意部位,气随意转,如臂使指,更重要的是这种斗气平和中正,可以化解一切异力。别说进行斗气传承,就是吸收不同的斗气能量为己所用也轻而易举。”
基里奥听完为之耸然动容,拜罗见状,自傲之色更浓。
“大哥,我现在立即为苏迪进行斗气传承,还要劳烦你为我护法。”拜罗嘱托道。
“放心。”基里奥义不容辞,一口应承。
看见苏迪在一旁抹泪,拜罗脸色一沉,喝道:“你已经十五岁了,将来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收摄心神,准备进行斗气传承。”
苏迪强自收起悲伤,使情绪渐复平静。就在这时,一股排山倒海的斗气力量绵绵密密地涌入他的体内,在拜罗的引导下,接连打通他体内几条滞涩淤积的主要经脉。
一时间苏迪只觉全身通畅,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斗气力量的不断涌入,他的身体已不堪负荷,澎湃的力量急欲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在每一条经脉里鼓荡肆虐,像潮水一样来回冲刷拓宽他的经脉。剧烈的痛疼迅速传遍全身,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入他的体内。在滔天的剧痛中,他渐渐失去意识,灵魂之火也渐趋熄灭。
这个世界留在他心里最后一丝触觉也慢慢飘远,他伸手想要抓住,可剧烈的痛疼形成一个能禁锢灵魂的牢笼,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丝触觉飘远而无能为力。他知道,他将永久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过分的悲伤,连他也为最后那丝属于他的意识能如此平静而感到惊讶。
他不知道,就在突然得知拜罗没有多长时间可活的时候,他开始第一次思索生命,吃惊于生命的脆弱。前一刻还疾行如飞的拜罗在下一刻就将死去,对于这种结局你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它按照已定的轨迹行到终点。
人生无常,但人生总无一例外地驶向那个终点,早一点晚一点有何区别,或许在驶向终点之前的过程有所不同,可世事云烟,一切都将逝去。
他竟兴起了老年人走到生命终点时才有的对生命的索然之感,只不过老年人看待这种索然之感豁达胜于无奈,而他则是无奈胜于豁达。他不明白,拜罗这样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生命怎么能突然熄灭。
虽然他不明白,但这些感悟已让他的灵魂进行了蜕变,对生命有了更深的领悟。其实,芸芸众生有谁能够真正明白呢?我们都迷失在自己和别人布置的棋局里,这是一盘没有旁观者的棋局。
人生如戏这句话向我们形象地道出了人生的无常和索然,戏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情节就是这种无常,这曲戏的结局无论是壮丽的或是平淡的,悲怆的或是皆大欢喜的,当曲终人散时心生的就是这种索然。
人生的无常此时应在苏迪的身上,就在他坦然地准备接受自己命运时,已经消失的意识渐渐复苏,这种复苏感觉极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睁开眼睛,清清楚楚地感到自身发生的变化,只觉得身体里仿佛蕴蓄着无穷的力量。
“你总算没让我失望。”拜罗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已不再响亮,软绵绵地夹杂一丝嘶哑,原本坐着的身体此刻靠双手支撑着才不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