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晚会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杨北天扔下众人,一个人提着一瓶酒,爬到了离舞台很远的楼顶,平躺在瓦片上,看起了星空。
异世的星空很美,漫天的星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天空飘落着雪花,这个新年的夜晚,静谧而安和。
自己穿越到这里,也有八年了,远在地球的父母和哥哥姐姐,过得还好吗?这么美的新年夜晚,他们有没有想我?
一缕哀思,几分忧愁,情于为何,断人心肠。
往自己的口中灌了几口酒,杨北天有些落寞的抱住了双腿。
“才几岁,就抱着个酒罐子,以后大了还了得?”
杨北天回过了头,发现沈荣有些笨拙的爬了上来,脸上还洋溢着兴奋之色。
杨北天轻笑道:“怎么没去看热闹,找我作甚?”
“嗨,他们排练的那些破节目,能跟咱们比么!老三套,这么多年,早看腻了。”
顿了顿,沈荣继续道:“你怎么了?不是挺圆满的吗?还摆着一张臭脸干嘛?”
杨北天摇了摇头,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
“想亲人了?”沈荣歪了歪头,试探的问道。
杨北天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沈荣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先别说我,你呢?”
杨北天往口中又灌了一口酒,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癌症。
“癌症?”沈荣眨了眨眼,不相信的轻笑了一声,“什么癌?宫颈癌?”
杨北天没有在意沈荣的调笑,抱着腿,抬起了头,依旧平静地道:“胃癌晚期”
“死前没少受罪吧!”
“受罪?”杨北天苦笑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没接受化疗,事实上,当我得知我不久于人世时,却是比谁都平静,也感到了解脱。”
“解脱?”沈荣皱了皱眉,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雪花轻轻地飘落,落在杨北天的月白色长袍上,漫天的星星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不远处的舞台上,歌舞升平,而相隔不远的楼顶,两个孩童,喝着酒,聊着过往云烟。
“活得太累了,倒不如死了干脆。”
沈荣望向杨北天,虽然他们认识了好几个月,但此刻,他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不走寻常路的兄弟。
沈荣夺过杨北天手中的酒瓶,也猛灌了两口,他拍了拍杨北天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很难受的,来,跟兄弟说说,今晚,兄弟陪你一醉方休。”
杨北天咬了咬嘴唇,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再次开口道:“穿越前,我是一个**丝,很纯正的**丝,一穷二白,我毕业于天津工业大学,老家在河北承德的一个小山村内,父母,是地道的庄稼汉,没权没势,我估计你是北京某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衣食无忧,活得青天白日的,不像我,我如果想要过有质量的生活,只能靠我自己打拼。”
沈荣猛灌了一口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有一个交往了六年的女朋友,我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去她家见他父母的时候,她父母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他们,我是一家外资公司的售后服务人员时,她父母脸上的不快。”
杨北天夺过沈荣手中的酒,猛灌了两口,许是呛着了,他咳嗽了两声,语气沉重的继续道:“后来,我女朋友告诉我,她父母不同意我们交往,因为在她父母的眼中,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沈荣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她父亲是我们那个小县城检察院的副院长,身居高位,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职员,生活拮据,不能给她女儿过有质量的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女儿,是要嫁给公务员的,无论是银行职员也好,各个局的职员也罢,医生、警察哪怕是教师,都好过于我这个吃青春饭,上了点年纪后就面临失业的三无人员。”
杨北天不住的往口中灌着酒,不再讲下去了。
沈荣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的问道:“然后呢?”
“她和我一样,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她不能违拗她父母的意愿,所以,她说我们都冷静冷静,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可是这一放,却是无限期了。”
沈荣夺过杨北天手中的酒,灌了两口后叹了一口气,“然后呢?”
“我一直努力地加班,我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儿,只要是有出差的活儿,我基本全都承包了,一个月三十天,我基本上没有休息过,起早贪黑的上班加班,我每个月拿两份奖金,我的收入直上一万,我那样努力了四年,虽然我很疲惫,但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告诉她的父母,我是可以的,我不比那些吃皇粮的人差。”
此时,杨北天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最后的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平稳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记得最累的时候,早上六点出门,九点半到家,买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就累得睡了过去,凌晨三点,胃疼得很,就起床吃了一个苹果,还是疼,于是我将那份没来得及吃的宫保鸡丁盖饭吃了几口,胃非常疼,疼得我流泪了,眼泪流进我的嘴里,我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味道,苦涩、微咸伴着一丝甜味。”
杨北天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无论有多苦多累,我都隐忍着,因为我爱她,我在为我们的未来打拼,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努力了四年,攒了三十五万,家里搭了点钱后我付首付买了天津梅江地界小区内一套七十平的小两室,那里是富人区,我觉得我证明了自己,可最后,我发现我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只是一个笑话,一个没有泡沫的闹剧,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逼,我他-妈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傻-逼!”
沈荣叹了一口气,却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如何宽慰悲伤中的杨北天,只得将酒递还给杨北天。
“当我满心欢喜的想将买房这件事告诉她时,却听说她要结婚了,和一个我们当地县城地质局的一个小职员要结婚了,她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她的好姐妹告诉我这件事时,也是满脸的愤慨不平,撺掇我去闹婚礼现场,我只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时间敌不过现实,爱情敌不过门当户对,我没有闹婚礼的勇气,因为我残存的自尊心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没了那可耻的自尊心我依旧可以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但我希望,我能带着仅存的卑微自尊心努力、顽强的活下去。”
杨北天的眼角滑落下两行泪,他将脸埋到双腿之间,许是因为男人的尊严,他不愿让沈荣看到他流泪的一面。
男人流泪其实并不可耻,每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都有他柔弱的一面。
过了很久,杨北天才再次抬起了头,他用袍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我其实更爱的,是自己那颗脆弱的自尊心,因为除了那可怜的、卑微的自尊心外,我一无所有。”
大曌帝国的皇宫灯火通明,仿若白昼,不远处的喧嚣肆无忌惮。
杨北天灌了两口酒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再次开口道:“我家家教很严,我以前不吸烟不喝酒,我讨厌抽烟喝酒泡酒吧,但那段时期,我情绪异常的低落,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抽烟喝酒泡酒吧,逐渐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雪花轻轻地盈落,落在两个孩童的身上,不远处的喧闹繁华与这里阴郁的气氛格格不入。
“后来我发现自己胃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偶尔咳嗽痰中带着血丝,我去医院照片子检查,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胃癌,而是还是晚期,我拒绝了医生化疗的建议,将我手中仅有的六万块钱分为两部分,大部分充入我的房贷贷款银行卡内,只留下一万块钱,我辞掉了工作,带着这一万块钱,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去了西藏吗?”沈荣试探的问道。
杨北天摇了摇头,神情黯淡的道:“没有目的,随便买上一张票,哪里的票好买我就去哪里,那一个月,我到过贵州,踏足过广西,也在陕西停留过,我不是去散心,我只是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逃避我为数不多的日子,那时的我,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了。”
杨北天眼中噙着泪,却对着沈荣微微的笑,他低沉的道:“记得很清楚的是,在陕西西安的大雁塔,也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我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不停地围着大雁塔转圈,一圈,一圈,又一圈,那晚,我不知疲惫的整整走了一夜,抽了三包烟,直到初生的朝阳映照在我的脸上时,我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悲伤,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杨北天夺过沈荣手中的酒,猛灌了几口,有些扭曲的面庞下吐出一句话,“所以,现在的我,不会再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