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密道是直通宫廷外的,皇后费力地钻了出去,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衫,正抬步要走,忽然听到不少赞叹声:“好美啊!”
“真漂亮!”
“是不是哪个娘娘过生日?皇上肯废这样的力气去待她好,真幸福啊!”
“……。”
皇后心中生疑,她虽然放手宫中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但是那些个小贱人,尤其是宠妃的生日她都记得很清楚,越是得宠的嫔妃,她们的生辰,她越要从中生梗,不让那个男人去探望她们。因为自己的生辰,就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男人的一丝青睐过。今天……并不是任何人的生辰礼啊。她转过身去,首先看到的是满脸艳羡的人们,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是一群见识浅薄的人,见到个什么都像没见过似的,嘁!再稍稍抬一点头,她的脸色就僵了,两只手攥住裙子上的一边衣料,喉咙发紧。
漫天都是孔明灯。
从宫墙内飞了出来,一个接连一个,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温暖。视线放开一点,可以看到接连成线的灯,仿佛绵绵不绝一般,那么俗气,那么……美。
“啊!我捡到了一个!”忽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手上攥着一个,跑到了热恋中人的身边,道,“你瞧,上面写着‘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个字写得真好,不会是当今圣上的手笔吧?”
“我也捡到一个!”又有一个人举着一个高兴地跑过来,念道,“‘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大哥,跟你的是一样的字迹!”
那大哥的恋人羞涩笑笑,道:“这两句诗,写的都是对于得到爱人的欣喜若狂以及对于爱情的忠贞。虽民间对于这位帝王评价不高,但是单从这上面看来,他倒还是一位十分痴情的男子,再从笔锋上面看,很大气恢弘,应该不是庸碌之辈。也不知道是哪个妃子,能够让他这般用心。”
“大嫂,您懂得真多!这个送给你和大哥!反正你俩刚刚成亲,这个可是好兆头,祝你们幸福!”
那个小妻子接过来,抿嘴笑笑。到底是新婚,多有羞涩之处,轻声道了一句谢,含情脉脉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脸颊通红。还没收好,忽然一只手横入,抢夺过那张灯笼纸,三两下撕了个粉碎。她不免有些害怕,攀着丈夫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衣着华丽但是稍有些狼狈的美艳女子一脸愤怒地瞪着他们,又夺过那个男人手上的灯笼纸,撕得粉碎,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嘴里念叨着:“专情?用心?呸!”
“你有病吧?!”那个小弟是个性子鲁莽的人,看自己对于大哥大嫂的美好祝愿被人撕毁,十分不满,上前就是狠狠一推,将皇后推倒在地,骂道,“关你什么事啊瞎动手,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该惯着!有钱人家毛病就是多!”
“算了。”那个小妻子见她这身打扮,知道惹不起这种人,劝道,“算了算了,没有就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这么多孔明灯,肯定还有落下来的。”那个小弟仍然不满,“呸”了一声,一口口水吐到皇后脸上,觉得有点过分了,心里发虚,便跟着哥哥嫂嫂连忙跑了。
这个动作引起了好几个人的围观,大都是笑一笑就过了,唯一理会的只有一个乞丐似的流氓痞子,上前拿脏兮兮的衣袖擦了一下,顺手揩了下皇后的油,还戳了一下她的胸,贼兮兮笑了起来:“真软。”旁人路过的人都跟着一起笑了笑,道:“只怕是哪个落魄人家的女儿,不如给你捡回去当媳妇。”那个流氓痞子当真护着她,挥散旁人,道,“都走开走开,这是我媳妇。”笑嘻嘻凑上来,一脸认真给她把脸擦干净,讨好似的说,“你真漂亮,你当我媳妇吧,我以后不管讨到什么好吃的,都送给你。”见皇后身体发抖,连忙把身上唯一一件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去,关切道,“你冷,我把衣服给你。你别嫌我穷,我有力气,我能挣钱的!跟着我,我不吃都行,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皇后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那个人有些心疼又给她搓了搓胳膊,眼睛看到她柔嫩的唇,上面不知涂了什么,还有些发亮,太漂亮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忍不住就低头凑过去:“你真漂亮,你的嘴巴也漂亮。”皇后猛地瞪他一眼,他便有些讪讪道,“你不想,我就不碰你。”又扶她起来,热烈邀请道,“你要去我家看看吗?我家特别好,真的,我平时只要有宝贝就往里面放。”原来这个人,竟是个傻儿。他满腔热血望着皇后,真心喜欢她,想要对她好。
皇后心情平复,猛地一下推开他:“走开!”
那傻儿不走,一路尾随她。路人都在笑,可那傻儿不在乎,眼睛里面只有皇后,他想把她娶回去当媳妇。
一直走到一个巷子口,人没那么多,皇后才停下脚步,回头,忽然一笑。那个傻儿像是得到什么讯号,连忙跑上前来:“你愿意当我媳妇啦?我一定……。”话没说完,胸口猛地一疼,皇后拿着那个簪子往前递了递,冷冰冰道:“你—去—死—”
可那傻儿虽然傻,力气很大,这一下伤到了要害,他竟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眼里只有皇后发着光的唇,一下用了力气,将皇后拉到了怀里,凑上去便要亲。皇后眼睁睁看着那个簪子插得越来越深,可是那个傻儿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似的,捧着皇后的脸毫无章法一顿乱亲乱啃,直到一口热血喷了出来……他渐渐没了呼吸,还在说:“你快跑,别让别人发现你杀人了。等下辈子……我再娶你当媳妇……。”
皇后傻傻地站在那里,直到热热的血不断地涌出来,皇后觉得手一烫,慌忙逃离开来。
她走没多久,两道影子落下,一个抽了那支簪子,拿了麻袋把他套住离开,另一个则继续跟进皇后的行踪。
河边。
定兴帝拿帕子擦干净泄物,正欲抬头说些话儿调情,但见他的木妃像个木头似的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点小难过?这可真是稀奇了,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他在她脸上何时看到过这种情绪?忍不住撩了撩她的下巴,阿木吉拉回过神,却没搭理他,而是突然站起来,眺望远方。
“怎么了?”定兴帝整理了下衣服,也站了起来。
孔明灯还在不断地放出,夜空十分漂亮。
阿木吉拉凝神眺望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迟疑了下,道:“好像……有什么人要来。”
定兴帝“哦?”了一声,道:“什么人?”
——很多人。
真的是……非常多的人。
原先围绕起来的一圈护卫前,又出现了一个队伍,气势非常凶猛,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对着护卫队长高声说些什么,神色威凛。护卫队长不卑不亢回应几句,指了指凉亭的方向,两个人争论不休。
怎么看怎么奇怪。
阿木吉拉回头,定兴帝似乎没什么反应,帮她把衣裳弄整齐,又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别怕。”
怕什么?阿木吉拉满眼迷茫。
定兴帝走到凉亭一边,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哦。”
阿木吉拉走过去,定兴帝把她搂在怀里,抬头看了看自己精心准备的盛大场景,心下满足,偏头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情、趣的心头人一眼,那货直勾勾看着远处,眉尖淡淡皱起一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道:“在看什么?”
“有人在吵……。”阿木吉拉连忙吞下后面那个“架”字,回过神来,看着定兴帝道,“没什么。”
定兴帝“嗯?”了声,扬眉:“真的?”
阿木吉拉连连点头:“真哒!”
“哼……。”定兴帝有些傲娇,慢腾腾道,“朕早就知道你的事儿了……。”话顿住,心中暗悔,他怎么也不小心说出来了?
果然阿木吉拉闻之一凛,面目表情十分严肃,道:“皇上……知道妾的什么事?”
定兴帝心中神思一转,道:“你的什么事朕都知道。”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呵一口气,道,“你全身上下有什么东西,朕也都知道。”眼底添了些笑意,见她有点局促紧张挺直了身体,“哈”了一声,继续道,“想知道?”脸凑了凑。
“???”阿木吉拉一脸不解。
定兴帝厚着脸皮又凑了凑。
阿木吉拉:“……??”
定兴帝:“太不称职了!”
阿木吉拉:“……??”
“算了。”定兴帝收了回来,内心无力,摆了摆手,表示懒得再理会她。
阿木吉拉求知欲很强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皇上,您到底知道什么事儿?”
“你被你养父母捡到的时候,正是冬月里,处处凝了霜,所以取名凝霜。你喜欢吃肉,喜欢动物,喜欢新奇的东西。你身材很好,手感也很好,滑腻滋润,是朕活了这么些年来,接触到的头一个。你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床上功夫特别好,堪称后宫第一人。而且你喜欢朕很久了,但是不说出来,怎么,要不要说出来听听?”定兴帝不疾不徐说完。
阿木吉拉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可是……貌似也没有说错。阿木吉拉纠结了一会儿,只好把这些当成表扬,欣然接受了:“妾谢谢皇上夸赞。”
恐怕普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拿这些话当做表扬了……
定兴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站起来,举目望向那边,轻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阿木吉拉也站起来,顺着望过去。
护卫队长终于在这场争吵中败下阵来,打开一道小口子,一面不服气地跟在后面分辨,一面引着他往里面走。一大波人群目的不明进来了。阿木吉拉一脸严肃想了想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刚抬头,两瓣温软的唇就落了下来。
心头一窒。
那边过来的一群人看到这场景,均顿了足不再往前。护卫队长哝哝道:“早就说皇上在这里了啊。”另一队领头的人看到这等场景,并没有太过异样的表情,眼底反而划过一道了然,顿了顿面上摆出惶恐模样,往前拱了拱手,道了句:“微臣不知皇上在此,打扰圣驾,还望皇上宽恕。”
阿木吉拉瞥了他一眼,就被定兴帝搂着转了个身,从来人的视线,只能看到定兴帝的背,和低着的头。
这个意思,是不计较,让他们快滚?
可那个人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队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来者行路威风凛凛,目不斜视,很有几分高傲。先去闯进来的领袖连忙上前迎接,往亭子里吻得忘我的一双人努了努嘴,那个人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哼一声,拱了拱手,道:“微臣接到误报,说是皇上有危险,便来了此处,打扰圣驾,还望恕罪。”
定兴帝这才停了动作,眼底也是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终于开始了。”
……终于,开始了?
定兴帝算计着要夺回自己的东西,开端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好吧,虽然这是一开始便承诺了要答应做到的……
阿木吉拉握了握拳。
定兴帝忽然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是被一丝细细的闪电击中,从脚到头开始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