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明亮。
江边每隔几步就摆了顶灯,光线柔和,背景是一望无垠的黑夜,天空上繁星点点,好似一盏一盏点亮的灯,偶尔闪烁,正巧与眼前众灯相照应。
四处皆是人声鼎沸,不少人用简易水筲提了水,用手指蘸了蘸,把水珠弹给同伴,引起一阵追逐嬉闹。
阿木吉拉自动将此场景和二十一世纪某民族的结合起来,恍然,这是……泼水节?
“是上巳节。”定兴帝道,看着阿木吉拉,眉眼含笑,隐隐有些自鸣得意,“怎么样?没见识过吧?”
“嗯。”阿木吉拉老实的点头,抬脸,满眼期待,“爷给讲一讲?”
定兴帝勾了下唇:“瞧爷高兴吧。”
……不讲拉倒。
阿木吉拉转移视线,已经把目标定在了某路人身上:“爷等会儿,妾问问那个人去。”
定兴帝含笑的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把她捞回来:“你敢过去,爷诛他九族。”
阿木吉拉算了算九族,重新双眸闪闪地看着定兴帝:“妾刚才说着玩的。”
“……。”定兴帝揉了一下她的头,“行了,爷跟你讲。”
“上巳节是民间的一个节日。以前节期在三月上旬的巳日,先祖打下江山后固定在三月初三。每到这一天,这些人们都到水边洗涤污浊,以祓除不祥,称为“祓禊”。你看到的这些人就是洗完了,闲着没事,就顺便洗洗旁人。”定兴帝指着人群一本正经道,又含笑瞥了阿木吉拉一眼,“还有一个含义,等爷想告诉你的时候再说,现在不着急。”
“行。”阿木吉拉点头,整理了一下资料,先放到了一边没管,她也不着急。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有个分岔口,那些提着水筲玩累了的人,都一面嬉笑着一面进了一条巷子,而笔直往前走的,往往都是衣着得体华贵、举止儒雅有礼的人,他们矜持地看着跑进巷子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屑,随后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这不仅是两个风格不同街道的划分,敢情是两个阶级的划分啊。
阿木吉拉抬头看了看定兴帝,他正好站在一盏灯笼下,半边脸都处在阴影中,嘴角习惯性上扬,默默地审视了一会儿,忽地回过头来,饶有趣味问道:“爱妃想去哪边?”
阿木吉拉一脸严肃:“都想去。”
两边都蕴含着不同的文化,自然不能偏了谁漏了谁。
“真贪心。”定兴帝看着她,“自古没有两全事,去了这头便去不了那一头,若是必须选一个呢?”
阿木吉拉果断手一指:“那就去那边。”
定兴帝一挑眉道:“你确定?为什么?”
“难得出来一次啊……。”阿木吉拉答得十分自然。反正天底下最华贵的人也比不得后宫众人,最上层的阶级都看过了,这种低一点的就没有必要放太多精力。反而是平民,一定要重点关注,所谓平民在则国在,平民的生活水准,完全可以说明这个国家的富足程度,阶级问题,修养问题,不容小觑。
定兴帝看了一会儿,牵了阿木吉拉的手:“你想去,爷依了你便是。”
明明你自己也想去……
阿木吉拉看他一眼,定兴帝一脸自然,“难道不是因为你?”遂偏了头,“是,爷对妾的恩德,妾没齿难忘。”定兴帝眉眼含笑,“不客气,爷一向都是这么体贴人的。”阿木吉拉默默在心里补充:“皇上一向都是这么不要脸的……。”
这条街道果然和另一条风格差很大,更贴切民风,摆了不少小摊,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阿木吉拉新奇地四处乱看。
狮子星没有集市,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在智能采购机上看了,用付款宝一刷,下一分钟就从智能采购机上蹦出来了,特别方便简单。但是东西品种老实说并不多,每隔一年才会出新款服装,顺便把旧款的淘汰掉,也就是说永远都只有三四件可供选择,功能越来越全面越来越精密,款式越来越简单单调。
像这样花花绿绿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从未见过,连博物馆都没有。
“这个是什么?”
阿木吉拉指着一个糖人问道。
定兴帝淡淡看一眼:“吃的。”
阿木吉拉惊了:“可是这个衣服……看起来怎么那么像……皇上?”
“小姑娘真是好眼力!”卖糖人的大爷竖着指头夸道,“这可不就是当今圣上么?老夫捏得很像吧?”
“欸?”阿木吉拉凑过去仔细地观察了下,又看了看旁边的定兴帝,摆摆手,“就衣服像。”定兴帝生得俊美非常,眉宇间还带了点英气,端的是人间绝色。可是这糖人捏的人脸色惨白,五官……不敢细说,总之肥头大耳的,丑得不像样。
“这小姑娘你就不懂了吧!”卖糖人的大爷一脸高深莫测,‘压低’声音,颇有神秘色彩道,“你可仔细想想,皇上身在宫中,必定是吃好喝好吧?每天身边都是美人伺候着吧?什么事都不做,就专门享受,老夫给他捏成这样,那还算是捏漂亮了!指不定真人能长成什么样儿呢!”
噗……
阿木吉拉回头看定兴帝一眼,那位爷脸色差得几乎要头顶冒烟了。忙一脸严肃对大爷道:“您怎么这样说,您又没见过皇上,说不定他长相很好呢。”
“长相好有什么用?”大爷继续熬着糖捏着糖人,“小姑娘,老夫可是提醒你一句啊,长得这么漂亮,就不要出门到处跑了。后面那个是你爹吧?看着点你,虽然今儿过着节,也由不得你这么标致的人儿在外面耽搁太久。宫里那位是没有微服私访的习惯,不然你这长相,被他看见,可就完了!妃子不好过哟!”捏好一个糖人,放到一边烤着,又是一脸笑,“老夫出来谋生也不容易,要不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老夫给你捏一个?”
阿木吉拉小心翼翼看定兴帝一眼,摆摆手:“我不要了。”默默躲到定兴帝身后,“爷,咱们去瞧瞧别的吧?”
“小姑娘,别走啊!这条街再找不出手艺比我好的了!”大爷在后面卖力吆喝道,“你过来买,大爷给你打个折,便宜点卖了!”
“不要了!”
“孩子她爹!你看看我的手艺!”大爷转移目标继续吆喝道,“这些可是真的好啊!”
定兴帝回头,冷冷看了大爷一会,那人终于被看得不自在,讪讪地收了吆喝,低声说了句:“要不可以再便宜一点儿……。”声音更低,“我不卖你了还不成吗?”
定兴帝这才回身,拉着阿木吉拉往前走。
“又没说啥,咋气成那样了?他娃娃都没说啥呢。”大爷不解地摇摇头,“长得那么好看,脑子咋不对呢?”
“这些多少钱?”
长齐走到他跟前问道,“全部加起来,多少钱?”
“爷……。”
“皇上?”
走出老远,阿木吉拉跟在后面,试探道,“您生气了?”
定兴帝足一顿,回过头,没好气道:“生谁的气?”
“都是妾的错儿,不应该对那个吃的起好奇心……。”阿木吉拉低声道。
定兴帝瞪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一笑,气全没了:“行了,我不是你爹么?当爹的生孩子的气,更要招笑话了。”说完,摸了下自己的脸,“爷就长得那么老?”瞪了下阿木吉拉,“还是你长得太小了?”
阿木吉拉诚恳道:“都是那个老人长得太老了,眼睛不好使。”
“爷觉着你说得挺对!”
定兴帝拍了下她的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晚上在贤妃那儿,没吃好吧?”
“您不诛那人的九族了?”阿木吉拉抬头问道,“那人刚才说话,很有些大逆不道啊。”
“过节呢,能说点吉利的吗?”定兴帝瞥她一眼,“快说想吃什么,要不爷带你去看看?横竖你什么也不知道,问你也白问,还不如找点爷喜欢吃的。”
“嗯。”
阿木吉拉老实应了,看了眼定兴帝紧紧牵着她的手,又瞥了眼他的背影,暗暗下了决心。不管这宫里谁权利最大了,这个人,一定是值得相信的。皇后?傲气虽在,到底胸襟上输了旁人。至于那个贺大人……有机会,她一定要去会一会,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人,压得眼前这个人,连天下第一人的位置,都坐得那么不安生。
“那家怎么样?”
定兴帝顿了足,指着不远处的酒楼,“爷记得那家的烤鸡挺好的,配点酒,啧,人间美味。”
阿木吉拉看他一眼:“怎么皇上好像经常来吃似的?”
定兴帝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下来,看着阿木吉拉,神色复杂,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