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的精舍里,甄茉手持玉梳,斜展眼角,看着身边佯作严肃的太子,一抹笑意微露:“殿下不是吃醋了吧?”
如瀑秀发倾泻在肩头,媚眼乌眸含情脉脉。
太子凤眼一挑,手掌便落在了佳人的面颊上:“孤真是想不明白,卫国公世子就有这般好?除了他,你就看不上别人不成?”
甄茉将那玉梳一抛,纤纤玉指摁在太子手掌上:“殿下不明白?我一定要嫁苏荇是为了谁?”
太子冷冷一哂:“都是你姐姐瞎操心,孤已经是东宫,谁还能捍动得了储君的地位?难道孤将来克承大统,还是多亏了你们姐妹一番筹谋不成……再说,你这小东西,还能瞒得过我,刚刚一提起苏荇,你就成了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说完,掌心用力,狠狠捏了一把甄茉的面颊。
甄茉轻轻一拍,就将那手掌打开,却轻舒玉臂,直挽向太子的脖子,整个身子也跟着依偎了上去:“殿下,你再怎么好,难道咱们,还能结为夫妻不成……”
太子凤目微咪,眉心浅跳:“你就这么不服你长姐?”
“我自然不服。”甄茉微微一哂,毫不避让:“她不过虚长我几岁,就能成为太子妃,将来,还要母仪天下……”
“小东西,就算她成了皇后,可我的心,却始终在你这处……”
甄茉微微一笑:“殿下这是哄我呢,还是哄你自己?你心里若没有姐姐,怎么容得她在东宫为所欲为,残害皇嗣?依着姐姐的性情,哪里容得我入东宫,与她争宠,再有,我为何要甘居妾位……殿下先别恼,且听我说完,你之所以与我这般,还不是恼恨着姐姐冷淡了你,当初你与我第一次……嘴里唤着的,可是姐姐的名讳,你是把我,当作她了吧,你这样的真心,我委实不敢信任。”
太子一怔,本欲搂往甄茉腰间的手臂,便半途而废,颓丧了下去。
他的确与太子妃是一见钟情,当得知要与她大婚,委实喜不自禁。
不料甄莲眼里,却仅仅把他当做一国储君,自从成了太子妃,心心念念的却是朝堂政事,并杞人忧天地替他筹谋,只将一腔心思,放在巩固东宫之势,对于那些莺莺燕燕,娇妾美婢,如何争宠,甄莲甚至从不放在心上,她所关心的,只不过是不让别的女人先于她生下子嗣,她看重的是太子妃的地位与尊严,她仅仅只将他看作储君,她所要依附的后盾,从不曾将他当做夫君,甚至一个男人。
每当太子情动神迷,要与甄莲抵死缠绵,她却自顾冷静地与他分析着时局朝政,总有办法让他的一腔热血寸寸冷静,最后竟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对于她,只不过是一展抱负的桥梁而已,若某一日,他不再是东宫储君,无法为她的野心提供支持,那么,她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会施舍给他,更遑论什么****与温情。
太子的一腔真情受到重创,一次酒醉,竟然将主动送上门来的甄茉当做了甄莲,一番云雨。
可是后来,对于甄茉的妩媚风情与温柔解意,他竟然也渐渐不能自拔,当闭上眼,就将身下的人,当做是甄莲。
若阿莲也能这般温情相待……“所以殿下,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这一门亲事,都必须争取。”甄茉一笑,毫不在意太子的突然冷漠,反而贴上香唇,轻吮太子的耳垂:“殿下,至少在咱们缠绵时,我要比姐姐柔媚热情许多吧,为何你念念不忘的人,还是她呢?”
太子终于心神恍惚,一把搂紧了甄茉的腰,深深吻了下去。
随着气喘声,步伐凌乱,衣衫层层剥落,散落一地。
两个被欲火与失落点燃的身子,仿若藤蔓相互纠缠,并不纯粹的****,与莫名其妙地不甘,让他们彼此需要,密不可分,放纵情迷。
那张简陋的竹榻上,青纱帐便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对鸳鸯尚且不知,这个时候,水莲庵正门处,正在展开一场对恃。
云清尼师双手合什,虽低着头,但却翻着眼睑,溜了一眼面前这一群鲜衣怒马、佩玉簪金的少年少女,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打头的这位穿着红衣绣裙,身材高挑、面容艳丽,鼻孔朝天的少女身上,诵了声佛号,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安慧手持金鞭,乌眉飞扬,也在打量这位面如满月,腰附赘肉的女尼,看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头怒火直拱,一声嗤笑冲喉而出:“你说的甄府女眷,难道是当今太子妃生母?”
云清微微一笑,脸上的横肉随之微微一颤:“甄夫人虽未亲临,可在敝庵礼佛的,正是太子妃胞妹。”
她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然能看出面前的少男少女都是贵族出身,可是却并不畏惧,这当然不算狂妄,想太子妃娘家本是世家望族,又是皇亲国戚,只要搬出甄府的名头,任是什么贵族,也当避之不及。
更何况……甄家那小娘子,眼下正与太子颠龙倒凤,云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这群人进去,惊扰了贵人。
也活该她倒霉,今日遇到的是安慧这个煞星。
“原来是甄四,我还当是谁呢!”再是一声嗤笑,安慧索性推了一把横眉冷目,挡在身前的小尼,一步跨入门内:“她甄四来得的地方,我们当然来得,还不滚开!”
云清一怔,肥胖的身躯往前一逼:“施主,贫尼还是劝你莫冲撞了贵人才好。”
“我今日还偏冲撞定了。”安慧一声冷笑,一扬右臂,马鞭便抽在地上,“噼啪”一声厉响:“若还不识趣,我这鞭子可没长眼睛。”
苏荇见闹得实在不像,正欲上前劝阻,旖景却抢了先,自然不会像安慧那般跋扈,却是笑颜相对:“还请尼师行个方便,今日炎热,我们又是从城中前来,这会子已是口干舌燥,再说与甄家姐姐也是旧识,她若是得知,也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说完,煞有介事地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似乎已被骄阳晒得头晕眼花。
苏荇心疼妹妹,也打消了劝阻的意图,虞洲这会子自然是要献殷勤的,连忙上前:“尼师乃佛门中人,当知与人为善之道,怎么能将香客拒之门外?”
“尼师若是为难,莫如与甄家姐姐言语一声,就说楚王府与卫国公府娘子们恰巧来此,请她出来一叙。”旖景又说。
她早将面前这位富态的女尼打量了个遍,见她神情跋扈,目光闪烁,全无半分佛门中人的清平慈和,更加笃定杜宇娘的话——看来,这佛门庵堂,只怕比那烟花之地更加藏污纳洉,难怪甄茉会选中此地,委实掩人耳目,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个让佛徒清修的庵堂,竟会包庇男女私情。
而云清一听是楚王府与卫国公府的贵人,也狠吃了一惊。
她虽是为太子保驾,可这事却不能拿出来张扬,一番衡量之下,又见安慧实在跋扈,更有一帮虎视眈眈的侍卫在后,情知不能将事闹大,便识趣地半退一步:“委实不是贫尼存心为难,不过甄施主每月十五都会来此闭门礼佛,甚为虔诚,就连随行仆妇都安排在庵外,不敢入内打扰……”
“你叫甄四出来,看她敢不敢拦着我们。”安慧的耐性明显耗尽,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手里马鞭一扬,让那几个上前阻拦的姑子尽都苍白了脸,不自觉退后一步。
旖景可不想就此惊动了甄茉,当即说道:“尼师安心,我们不过是借个歇脚之处,必不会叨扰了甄家姐姐的清静,让尼师为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云清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将这帮得罪不起的贵人,迎入庵堂一侧的茶房。
茶房不算宽敞,几位小娘子入内,便显得有些拥挤了,旖景便对苏荇与虞洲说道:“只能委屈两位哥哥,在庭院里寻处荫凉处稍候。”
于是两个郎君,与一帮侍卫,都留在了庭院里,那些随行的丫鬟、婆子,也只能留在茶房外待命。
云清这时,只希望能侍候好这帮煞星,让他们早些离开,迭声嘱咐姑子奉茶,又让一个亲信候在庵堂之外,留意着别让人行去后院。
杜宇娘经过数载留心,早探明了甄茉与太子是在水莲庵的西侧院里“私会”,还画了张图示,交给了旖景,旖景这时见云清心不在焉,更加笃定了几分,心内一番度量——太子与甄茉行不德之事,必定会小心谨慎,如此秘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刚才这尼师也说,甄茉连自己的仆妇都安排在庵外,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为安全故,暗卫定是会带在身旁的。
这水莲庵加上云清,一共也才六人,眼下三个在茶房陪她们寒喧,一个在外“候命”,两个去烧水沏茶,可见西侧院并没有庵堂中人“望风”,她拟定的那个计划,大有成算。
其实今日这行赏花,原本并没有苏荇随行,旖景也不希望让长兄淌这趟浑水,无奈大长公主觉得同行之人只有一个虞洲是郎君,十分不放心,今日清晨,才让苏荇陪着妹妹们一同出行,事已至此,旖景也只能依计行事了。
她环顾四周,见安慧依然大声地喧泄着对甄茉如此霸道的不满,二娘正不亦乐乎地火上浇油,三娘摇着扇子,正听得津津有味,四娘颇有些尴尬地与庵中尼师寒喧,安然还似往常,像个影子一般,垂眸静坐。院外,侍卫们有的坐在马扎上,有的靠着院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正在闲聊,苏荇与虞洲举着水囊,相对着坐在石凳之上,仆妇们在檐下,各说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