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一生只有一个正妻,内宅里没有那些争风吃醋、兴风作浪的侍妾,大长公主又怎会明白这内宅妇人的心狠手辣。
旖辰贤良,不知变通,若得一出身普通的良婿,倒还罢了。
可皇子们又怎么会只有一个正妃?更别说三皇子,出身尊贵,样貌又是那般……再加上皇后也绝不会希望三皇子与旖辰夫妻和睦,一旦旖辰入了皇子府,凭着那样的性情,就算有卫国公府撑腰,地位牢固,却也防不住内宅的阴私狠毒,迟早会吃亏。
宋嬷嬷早料得旖辰会不得善终……想来,这也如了黄氏所愿。
可黄氏眼下将那兰花簪的事隐忍不发,难道是想彻底坏了旖辰的姻缘?
如果是这样,宋嬷嬷倒觉得黄氏沉不住气了,凭着卫国公府的权势,就算有人拿了那兰花簪兴风作浪,大长公主也不会任由旖辰闺誉尽毁,将这嫡长女随便一嫁了事。
可那兰花簪已经给了黄氏,宋嬷嬷也只能作罢。
唯有一直留意芝兰轩那头……几日之前,那个内贼阿青竟然犯了错,被打发了出去,还是大长公主亲自动的手,宋嬷嬷就觉得不踏实了,可任凭她怎么打探,竟是查不出阿青一家被打发去了哪里,也不知究竟是为何犯错,而黄氏,似乎不甚在意。
宋嬷嬷也提醒过黄氏,也许大长公主已经有所觉察。
黄氏方才告知,原来这阿青竟然又犯了贪欲,这次竟然偷去了远瑛堂,冲玲珑的一个金镯子下了手,大长公主一问之下,才知她兄长赌博成性,方才连着一家子远远打发,那兰花簪的事,却是没有揭发。
宋嬷嬷又是一番思量,想大长公主若知旖辰丢了花簪,必不会这般平静,方才将心略微放了下来。
却始终还是担心着黄氏任意胡为,牵连自己。
寻求靠山是为了留条后路,可不能任由这靠山崩榻,把自己给埋在里头,故而宋嬷嬷才在大长公主面前“谨慎提醒”,以示忠心,又婉转提醒黄氏,旖辰与皇室联姻势在必行。
黄氏还尤其讶异,笑言是她多了心,只说自己将这事隐忍不言,无非是担心捅到大长公主面前,受到责罚,本也想找个时机,先收拾了阿青,想不到她竟然咎由自取,可这时却也不好突然就把簪子交还旖辰,毕竟不是亲生女儿,旖辰自己又没提起这碴,若就这么还了簪子,只怕旖辰误会在她身边安插了耳目,母女之间倒生了芥蒂。
还得寻个时机,让旖辰自己先提出来,才好将簪子交还。
这一番说辞,自然不会让宋嬷嬷相信,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对“恶意”的感觉十分敏锐,黄氏绝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宋嬷嬷能够笃定。
好在宋嬷嬷颇为信任养子宋辐,知道他不会在当铺留下什么痕迹,让人追查上身,而对于黄氏……也只好姑且相信她如此城府,不会做引火焚身的事了。
总之,宋嬷嬷半点没有觉察大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兰花簪的事,并且,已经怀疑到黄氏头上,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看将来那跳梁小丑是谁。
七月的水莲池畔,风光尤其艳丽,渺渺碧波,婷婷玉莲,更有一片密密的姹紫嫣红,俏然枝头,在碧叶的映衬下,显得尤其明丽,透过那花叶之间,看远天的深蓝,也就越发地纯粹。有莺鸟闲栖枝头,用尖细的硬喙,梳理着翅羽,却忽而被一阵马蹄惊飞,远远地落在波心莲叶上,惊魂方定。
鲜衣怒马,嬉笑怒骂,当即打破了池畔的宁静。
苏荇眼看着安慧与自家二妹、三妹争相往前,须臾就不见踪影,不由甚为无奈,对四娘与安然说道:“恰逢入伏,虽说游人不多,可她们这般张扬,万一惊了别人怕又惹出什么风波,我委实放心不下,两位妹妹莫如寻处花荫略候片刻。”
四娘与安然都十分乖巧,当即下马,四娘便说:“大哥哥快去吧,咱们身边跟着不少侍卫、仆妇,不需担心。”
苏荇尚还有些犹豫:“五妹还在后头……”
四娘又说:“不是有虞二郎跟着吗,咱们在这里候着他们就是,哥哥还是去看看二姐她们。”无论安慧,还是二娘三娘,一旦缺了约束,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不与旁人冲突,说不定三个自己就斗了起来,四娘深深以为,那三个大姐才是隐患。
苏荇方才打马往前,追着那三个隐患而去。
立即有丫鬟跟上,递上水囊,让两位娘子解渴。
而在紫薇林里,旖景的马速堪比“蜗牛”,正闲闲地赏着美景,身后跟着侍卫、仆妇,身边跟着一直喋喋不休的虞二郎。
“不是说谢三姐姐在王府小住吗?今儿怎么没瞧见她?”当虞洲搜肠刮肚地将诵赞紫薇的词句尽数背了一遍,觉得眼前美景实在让人词穷,正有些为难的时候,旖景方才淡淡问了一句。
虞洲不由想到旖景对谢三娘的“敌意”,眉目间的笑意顿时一凝:“五妹妹不是不喜她么?”
旖景美目微睨:“当日祖母生辰,她一直哭丧着脸,瞧着实在让人乏味,我才瞪了她两眼,不过后来听得她诸番难处,倒也有些同情。”
虞洲心下一松,道了声原来如此,眉目间的笑意又再活泛起来:“想来妹妹也听说了,祖母是想让她与长兄……其实长兄就是身子弱些,不想三娘竟然不愿,这些时日一直郁郁寡欢,当然没有兴致来与我们一同赏花。”
其实,是小谢氏不愿让谢三娘出门,巴不得她与楚王世子亲近几分。
旖景微微一笑:“难怪谢三姐姐看世子跟仇人似的,倒是对洲哥哥你……”
“五妹妹可别误会,我对谢三娘可没有旁的心思。”虞洲立即竖起手掌,呈说心迹,却是一番计较,难怪五妹妹对谢三娘怒目而视,却还有这一层缘故,心下大喜,一为旖景的“醋意”,一为谢三娘的“眼光”,任虞沨如何才华出众,到底是个将死之人,病怏子一个,貌比潘安又能如何?要论魅力,始终比不过自己。
旖景留意到虞洲的喜气洋洋,不由一哂,她早看穿了虞洲对虞沨的不甘与攀比,故意说谢三娘对他青眼有加,也算是暗中助了谢三娘一把,好教她的美人计施得顺畅一些。
虞洲却也不再纠结这乏味的话题,讨好旖景:“五妹妹这段时日骑术应有进展,莫如跑上一段吧。”
“这可使不得。”旖景佯作慌张:“我练了个把月,也就将将能在马上坐稳,不用人牵缰随侍了,哪里就有骑疾马的本事。”
她练习骑射,可不是为了显摆的,在虞洲面前,尤其要藏拙。
虞洲自然不以为意,忽闻佳人又说:“才骑了一会子,就觉得疲累了呢,只这附近,也没有地方能乘凉歇息。”
虞洲再献殷勤:“前头有个水莲庵,就在不远,等会儿与安慧她们汇合,咱们就去那里歇息一阵。”
自然正中旖景下怀。
要说这水莲庵,规模不算得大,也就只敌清平庵的五分之一,与佛国寺相比,更是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故而香火并不鼎盛,许多贵族,甚至闻所未闻,比如大长公主本不信佛道之人,压根就不知道这庵堂的存在。
而做为一庵之主的云清尼师,本是一富商之女,因遇人不淑,被一个游手好闲之徒骗了私奔,将其所带的钱银挥霍一空之后,便惨遭抛弃;所谓“奔者为妾”,云清被弃之后,也只能自认倒霉,厚颜寻回娘家,求爹娘庇护,当娘的心软,当爹的却深恨女儿当初一意孤行,只愿意为其设一庵堂,任其自生自灭。
云清无奈之下,方才接受了出家为尼的命运,却委实不算什么佛前信徒。
不过靠着熟背了几卷佛经,替那些个商家妇人讲经解闷,赚些香火钱养活自己,渐渐地,只觉得修行清苦,绞尽脑汁一番,生出了一条“谋财之计”,便是为那些内宅妇人“排忧解难”,出些歹毒主意,诸如怎么让那些侍机有孕的侍婢悄无声息地小产或难产,或者是提供****药给那些一意要爬主子床的侍婢。
没想到后来竟然也小有了名气,一些贵妇也常找她“取经”。
甄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这些贵妇的接济,云清尼师的日子便日益滋润起来,发展了几个“佛徒”,眼下水莲庵里,除她之外,也有了五个姑子。
因着甄夫人是水莲庵的“信徒”——有好些年,甄大人的日子过得十混帐,尤其是在甄夫人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后,接连把许多丫鬟都发展成为通房,甄夫人应付起来十分忙碌,经人搭桥,就结识了云清,由她出谋划策,镇压了许多恃宠而娇的通房,又接连让两个生下庶子的妾室“病逝”,甄夫人对云清十分信重,这信重的程度,竟然发展到让女儿甄茉也成了云清的“信徒”。
甄夫人以过来人的悲痛经历,教育女儿:“防人之心不可无,男人都是信不过的,女人还得靠自己,那些个手段,学来防身防人必不可少。”
甚至跌足连连,悔不当初,没让大女儿也学着些,不过鉴于东宫这么多侧妃小产,侍妾不孕,甄夫人才放了心,长女原是无师自通,倒省了她这个母亲教诲。
殊不知言传身教,甄家女儿哪里还需要当娘的把话说明。
眼下在这水莲庵里,西侧一个僻静的院落,蝉声起伏间,一树紫薇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