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坐在床边,紧了紧身上裹的被子,看着屋子外阳光明媚,眸子不由黯淡下来。自己的身体,真是不争气呢,好不容易离开了流离失所的生活,可自己却病倒了。
“是我没这个福气呢。”毕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叹气道。
“小师妹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一道声音在门口处传来。
毕方睁开眼,只见澜景一身白色衣袍飘然而入。
澜景对毕方笑道:“小师妹怕是在这屋子呆着闷极了,才会这样消沉。”
毕方看着眼前淡然的微笑着的脸,只觉一阵恍惚,梦里这张脸是那样的狰狞,它的主人是那样疯狂的想让她死掉,可是现在,在现实里,澜景对她又是那样的温柔。毕方想着,不禁有些失神。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澜景走到毕方身边,笑道,“难道师兄脸上长了花不成?”
毕方收回视线,笑道:“师兄的脸上没长什么花,倒是这张脸倒是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的。”
澜景走到外室的桌边坐下,“哦?那不知师妹梦里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呢?”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若是仔细看去,必定会发现澜景的后背有些僵硬。
“师兄在我梦里,可是个极可怕的人呢。”毕方轻声说道,“梦里面的师兄,”她顿了顿,“想要杀死我呢。”
澜景的身子又是一顿,随即笑道:“难道是因为师兄之前的行为吓着了小师妹?那师兄可是要向小师妹诚心诚意的道个歉才是呢。”
毕方掩嘴笑道:“道歉倒是不必的,只希望梦里的事情不要成真就是好的。澜景师兄,你说是不是?”
澜景面色一僵,可稍远的毕方看不出来。澜景笑着说:“那是自然的,师兄珍惜的人师兄自然是不会让她有事的。小师妹。”
毕方脸色一红,低头说道:“师兄来做什么呢?不会只为说笑而来的吧?”
澜景起身,走到毕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段桃花枝,上面圆润的花苞含苞待放。
“后山一处桃花林就快盛开了,可师妹却不能去那里,想着不能让师妹错过美景,便折了一枝下来,师妹就算去不成,也能看到些。”澜景笑着将桃花枝插入了床头桌子上的一只白玉花瓶里,转头对毕方笑着说。
毕方看着澜景站在嫩粉色的桃花边上,只觉得澜景比那桃花枝更好看一些,不禁红了脸。
澜景看着毕方的反应,眸色一暗,随即转回身子,背对着毕方说道:“这窗子上积了些灰尘,师兄给你收拾一下吧。”话落,便着手收拾起来。
看到澜景的动作,毕方本想说出的推辞被她咽了回去,换成了“那就劳烦澜景师兄了。”
“不麻烦的。”澜景笑道,在毕方看不见的地方,搁在窗子上的手顿了顿,然后又继续收拾。
忙了一阵后,澜景便笑着离开了。
毕方倚在床边,看着瓶子里的桃花枝,笑了,苍白的脸终于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澜景回到自己的处所,脱下外衫扔到了地上,走到盆子旁边使劲地洗了洗手,用搭在一旁的帕子擦干。掀起帘子,躺在床上静默了片刻,翻身朝床内侧,睡了过去。渐渐地,整个屋子里只有澜景熟睡的平稳的呼吸声。
突然,本已熟睡的澜景猛然坐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右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左手却不停地颤抖着,他猛地将被子掀到地上,又把枕头甩到了地上。静了一会儿,就像招了魔一样,他突然大吼起来,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只是这一切都被一张小小的隔音符纸封锁在了这个空间里,除了澜景本人,谁也听不到。
。。。。。。
当天夜里,毕方熟睡之后,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毕方房间呃窗外,但只停了一小会儿,便又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毕方染上了风寒,病的更加重了。
除了外出的连昕,毕方认识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毕方的房间里。
素锦是最先发现毕方病重的事情的人。今天早上,她忍不住想趁着毕方还睡着的时候来看看毕方,走到毕方床边一看,毕方的脸色竟然红润了起来,本以为她好些了,却发现毕方竟然喘着粗气,敷手在毕方的额头上,发现了毕方的体温是不正常的热度。这才明白,毕方竟是染了风寒。
放在平常,这是没什么的。可是对于现在的毕方来说,风寒,足以要了她的命。
毕方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她甚至看不清楚这些人的模样,不过凭身形她还是可以辨别出谁是谁。
手被身边的人抓住,感受着从那只手传来的颤抖,毕方虚弱的笑了笑,喘着气说道:“师娘,
真是对不住呢,我从来就是个麻烦,让您费心了。”
素锦强忍着泪水,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说什么费不费心的,毕方一直很好的,等你的身子好了,师娘带你去看后山的桃花,就快开了呢,到时候漫山的粉色和香......”突然,素锦住了嘴,忍不住落下泪来,放开毕方的手,她手捂住嘴走到了不远处背过身去轻轻啜泣着。澜景站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费力呼吸着的毕方不说话,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着。而碧玺也寻了一个椅子沉默地坐在那里,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房间里无比的压抑寂静,只有毕方粗喘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还没有决定好吗?”碧玺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再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素锦背着身,带着鼻音说道,语气中有太多的不安。
碧玺看向澜景,说道:“一大早赶过来,你也是很累的,你先回去吧。”说完,便低下头去,不再看澜景,抚弄着手中的茶杯沿,一圈又一圈。
本来想要呆在这里的澜景见此,也不再要求留下,他弯下身行礼,低声说道:“那么弟子就先退下了。”说完,转身离去,脚步没有一丝拖沓。
躺在床上的毕方早就睡过去了,睡着了的毕方脸上少了些痛楚,多了些安详。
“锦儿,你还要停在那里固执多久?七十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下?”碧玺放下手中的茶杯,抽出一道隔音符甩向毕方的床头,然后直身对素锦沉声说道。
“放下?你叫我怎么放下?!”
素锦突然转过身来,虽然在尽力克制着,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尖锐骇人。
“我要怎么放下!忘掉吗?!忘掉因为那该死的功法我女儿死的有多惨?!当年她才不过十七岁啊!她才刚成年不久啊!本来应该幸福快乐的年纪,她却因为那该死的功法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然后呢,还是因为那功法,最后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凭什么要我放下!我失去的是在我心头剜下的肉,只是我平静了,你就忘了我受到的血淋淋的伤害了吗?”
“可是锦儿,你要明白,现在只有它能救得了毕方。”碧玺皱着眉看着眼前近乎崩溃的妻子不忍道。
“是呀,多讽刺,它七十年前害死了我的女儿,七十年后,我们却只能靠它来救我可怜的徒儿!”素锦大喊道。
“锦儿!”碧玺站起身大步走到素锦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你冷静点儿!你难道想要毕方也死掉吗!现在除了将功法交给毕方让她趁着还有意识的时候修炼挽救她的性命,我们别无他法!”
碧玺怀中的素锦突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素锦浑身颤抖着发出了近似哀求的声音:“再等等,再等等,我不想再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太痛了。”
碧玺沉默的将素锦搂得更紧,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相信我。”
怀中人沉默,碧玺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衫早已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