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见周迹已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痴痴地盯着那个舞动的女孩;而栗田野那群男生们也是,边换鞋,边贪恋着场地中央的美景;再一转头,发现有些女生也是痴望着。
她有些不服气,周迹怎么也会怔怔傻傻地望着那个人?
周迹现在确实完全迷失了。
他远远地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已不存在,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他们两个人,遥远地对望着,中间隔着万花筒般飞旋的灯光。
只是,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男孩子们喊叫着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
那只飞舞的花蝴蝶翩然落下。
周迹陡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个女孩一路小跑小跳着向自己走过来,他的心突然间紧缩,周围同学们欢呼吵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混重有力的鼓声,比刚才听到的打击乐器还要响亮。
在她即将碰到他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画面都黯淡,所有的声音都沉寂,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没有。只有她缓缓向他飞扑过来,她飘扬的长发后面是各种呼啸闪过的光影。
可她,只是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重新回归。
周迹的心仍旧是狂跳不止,在她过去的一刹那,他闻见了她头发上清新又醉人的香味。这是他从来没在学校里闻过的。
周迹转身,看见那个女孩整好坐在他身后的长椅上。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和唇彩,熟练地往嘴上涂了涂,然后对着镜子,轻轻地抿抿嘴唇。周迹看着她玫红而莹润的嘴唇,像小吃店里的彩色果冻一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脸红地别过头去。
再转过头来时,她正看着那支唇彩,好像嫌唇彩里已经不剩多少了,于是把唇彩扔在桌上,只收好镜子,起身迅速离开了。
周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跟着她到门口,跟着她从门缝中消失。
她的心里也瞬间空落落的。
但那支唇彩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佯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坐下,做贼似地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欢快地换鞋子或是滑旱冰,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一伸手,抓紧那支唇彩,赶紧塞进裤兜里。
那支唇彩冰冰凉凉的,可周迹却似乎感到了指尖的血管在热烈地跳动。
“周迹!”
突然间,有人拍打他,周迹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原来是梁心娜。
心娜把他的头一推,似乎有些不满:“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干嘛?”
周迹忙平复好情绪:“我在穿鞋,马上就来!”
梁心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她尽收眼底,心中片刻之前的情绪越发明晰了。
心娜瞬间明白,那种怪异又磨人的情感叫做“羡慕”和“嫉妒”。
今天的刺激源要不要太多了点?
而一旁的栗田野边系着鞋带,边和同学们嬉笑:“哎,你看,那边坐着的那群,穿校服的,高中的女生。就那个披着头发的,是不是很性感?”
一群男生顺着看过去,一面夸着栗田野眼神好,一面说着些荤段子。
栗田野止不住的哈哈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听见了,没忍住看过去,并没觉得那个女生有多好看,心里酸酸地认为,那种女生不知有什么看头。
她侧眼看看栗田野,后者笑得眉毛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心娜再次没忍住,竟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栗田野瞬间感觉到身边嗖嗖的冷气,心娜厌恶和不屑的眼神让他不小地惊讶了一下。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以来,梁心娜的脸上从来没有对他展示过任何情绪变化,永远是淡漠冰冷。
他以为,她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应该是看不到他这种坏小子的。就像刚才在楼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一点儿反应一点儿表情没有,纯粹把他当空气。
栗田野不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一个眼神弄得缩手缩脚了起来。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孩子们喊叫着吹着口哨在场中呼啸。
栗田野怅然若失地系紧鞋带,再看心娜,早已滑进了旱冰场。
可刚才她莫名其妙的一瞪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结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栗田野就一边滑着冰,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愣是没弄明白。
直到某一个瞬间,栗田野灵光一闪,梁心娜这种自信心膨胀到爆的百分百乖乖女竟然是在嫉妒别的女生了。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既好笑又好玩。
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看见梁心娜正独自一人围着场地周边滑,便飞快跟上去,喊了声:“嘿!美女!”
梁心娜回头,不出所料,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她向来讨厌这种轻佻的称呼,因而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窃喜。
栗田野耸耸肩膀,用眉毛指了指场地中央慢慢汇集到一起拉着手滑冰的人群:“大家都准备一起滑了!你不加入吗?”
说着,他竟然向梁心娜伸出了手。
梁心娜停在场边,淡漠地瞟了一眼他的手:“你不会是因为和某人打了无聊的赌,所以才过来做这些蠢事情吧!”
栗田野一脸忌惮的神情:“果真是不好惹的女人!”
梁心娜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女人,一时有些吃惊又有些怪怪的羞赧的感觉,也不知道栗田野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抑或还是无感情色彩,索性就不接话了。
“不过很可爱!”栗田野冒冒失失加了一句。
梁心娜脸白了,她肯定这句话一定不是恭维:“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当然,你也是最看不惯我这种的。你觉得我可能相信你是纯粹地想赞美我吗?”
栗田野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立即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蛮好玩儿的。走吧!”说着,再次伸出手。
“好玩儿”这三个字神经反射一般刺激了梁心娜,还刺激得不轻,一个坏小子竟然说她梁心娜是个好玩儿的女人,什么意思?
梁心娜的脸瞬间紧绷,忍了几秒钟,没忍住,狠狠打向他伸出来的手,随即,瞪他一眼,一转身,片刻就滑到另一端去了。
这丫头生气的样子,还是有点儿真正的小可爱的!
栗田野揉揉被她打疼的手,轻佻地勾起了嘴角。
而梁心娜一直闷闷地为那个“好玩儿”耿耿于怀,她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形容过,不懂这个词在语境中的确切意思,难道,今天竟然被一个坏小子调戏了?
可滑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儿”不是“呆板”和“无聊”的反义词吗?又或许,自己是被赞美了?
到底是哪种?
梁心娜搞糊涂了,又不能去质问栗田野,虽然不确定,心里却有了一点儿的小得意。
只不过,一抬眼,看见周迹飘忽的眼神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突然不安起来。
第二天,星期六,周迹再次去那里滑旱冰,梁心娜察觉到了有一些异样,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多说。
只是,这次没有见到昨天晚上跳舞的女子,周迹一直以一种等候的姿态坐在场边,怔怔地望着门口,脸上渐渐有了落寞的痕迹。
落寞,那是梁心娜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一种情绪。从小到大,他的脸上永远都是挂着润暖入人心的笑容。
梁心娜坐在他身边,隔在中间的沉默显得格外的诡异。
他们一起度过无数的时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各自心怀鬼胎。
“周迹?”
“什么?”周迹听见她犹疑的声音,忽然意识到她要问什么,竟不由的心虚起来。
心娜看出了他的不安,但还是提出了那个在心里磨了很久的问题:“你不是在想昨天那个跳舞的女孩了?”
周迹尴尬地扯扯嘴角,没有做声。
心娜知道了答案,心突然像了失重一般。她的好朋友,知己,是暗暗喜欢上了那个跳舞的女孩了吗?
她的妆容,她的衣着,分明就是个不良女孩啊!
果真,坏女孩比较有吸引力吗?就像梁心妮那样!
她垂下头,默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那个女孩看上去和你相差好多……”短暂的停顿后,“我是说,年龄!”
梁心娜其实是想说那是个坏女孩,和他这种优质大学生未来潜力股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但顾忌到周迹的情绪,所以选择说出另一个更客观的差距——那个女孩儿至少比周迹大六七岁啊!
可周迹又何尝不明白梁心娜的心思,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喜欢那种女生的吧!可是,那个舞动的影子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脑海里跳动,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然生了根。
用尽了理智,却是压抑不住的徒劳!
周迹略显无可奈何地一笑:“心娜!……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他之所以用近乎道歉的语气,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梁心娜对坏学生,尤其是坏女生的排斥,更清楚因为梁心妮的原因,梁心娜对坏女生忌讳到了入骨的程度。
梁心娜听懂了,心于是酸酸暖暖地刺痛起来,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