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钻入潜水艇,向梅林和萨博鲁简单叮嘱了两句,三人便来到操控台,透过厚厚的水晶窗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情况。
海水开始起伏,翻涌,旋转,没过多久,一个直径数公里的巨型漩涡就出现在前下方,海水高速旋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无情吞噬掉周围的一切,极尽凶险与壮观。潜水艇后半截还处在海水中,前半截已然悬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会坠入漩涡之中。艾伦看到漩涡的外围,心中就已生出惧意,却又忍不住好奇,踮起脚尖战战兢兢地往漩涡中心望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感到天旋地转,只觉自己连同潜水艇一并被卷了进去,打着转往漩涡中心飞去。
“啊——!”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大叫。
过了好一会儿,艾伦回过神来,却发现漩涡依旧在前方旋转、咆哮,自己还处在它的边缘,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刚才的惊悚一幕仿佛只是一场幻象。
“什么情况,时间回溯了吗?”他脱口而问。
“我们的身体并没有移动,但心神却被吸了过去,于是产生了幻觉,不过太逼真了,连我都信以为真。”萨博鲁心有余悸地说。
“好伟岸的天地雄力,我竟然生不出丝毫的抵抗意志,这真是人创造出来的吗?”梅林双目盯着前方的漩涡,难以置信地惊叹道。
奥古斯丁雄浑沉静的声音透过舱壁传了进来。“现在开足马力,往漩涡的中心冲去,你们的速度越快,受到的影响就越小。最后,祝你好运!”
艾伦心一横,把潜水艇的推进开至最大,束缚着潜水艇的海水也突然松开,它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从空中跃向漩涡中心,远远望去,就就像是一只自投罗网的昆虫。漩涡的面积实在广大,潜水艇冲势耗尽跌入水中时,还剩一小半的距离,它一边被海水带着转起了圈,一边仍努力往中心游去,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拼了!”艾伦左手用力抓住扶栏,保持住身体平衡,右手则握起拳头,在控制台边缘一个红色按钮上狠狠砸了一下。潜水艇原本是涡轮驱动,此时尾部突然喷出炽盛的红光,速度陡然快了数倍不止,当下就挣脱了漩涡的引力,仿佛一只滑溜溜的泥鳅,“嗖”的一下就钻进了漩涡正中心的黑洞之中。
黑洞果然够黑,不仅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甚至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也或许是无数年,前方终于传来了一丝光亮。
“到了?”艾伦忐忑而又惊喜地问。
没有人回音。艾伦也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另外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和自己同样是一脸抓瞎。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问话的一瞬间,梅林和萨博鲁两人的身影一阵模糊,然后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前方光线越来越亮,艾伦被晃得睁不开眼睛,连忙举起手臂挡住双眼,等感觉光亮没那么强烈了,才把双臂慢慢放下来。透过水晶窗,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海上,海面风平浪静,波涛微微起伏,四周辽阔寂静,看不到任何的生物和船只,然而他却生不出以前见到大海时那种心胸为之一开的惬意感觉,因为这里的海水并不是碧蓝色,而是浅黑色,这使他倍觉压抑沉闷,隐隐想要作呕。
“这就是地狱界了吗?”他再次喃喃问道。
依然没有人回音。他感到奇怪,扭头看去,却不见梅林和萨博鲁的踪影,他以为两人躲到了后舱,便寻了过去,可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不要说一人一狗,就是一根长发一根狗毛也没有找到。他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便用哭腔颤声喊道:“你们别躲了,快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他一边大声叫着为自己壮胆,一边时不时冷不丁地转向背后,以期把与自己开恶作剧的人揪出来,可半天之后却发现这只是徒劳。他靠着舱壁慢慢滑落到甲板上,双手捂住脸,半真半假地哇哇大哭起来,同时两颗眼珠子却透过手指缝观察着周围,看看他俩会不会奇迹般地出现,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玩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也逐渐破灭了,当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禁不住悲从中来,再次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半天,他也觉得累了,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仰八叉躺在甲板上,盯着上方的天花板,思索接下来的打算。“最后记住一句话,当你抵达地狱界后,无论身边发生了什么,都要保持镇定,切不可乱了方寸。”临别时奥古斯丁的话再次浮上心头,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怒从心头起,“腾”地坐了起来,指天咒地地说:“老神棍,你这么坑我,还要我去给你找什么世界之心,休想!我就算一个人,也要在地狱界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候也不撕裂雷电印记提前返回了,就等跨界大战爆发后亲率黑暗大军打到光明界去,好好问问你为什么要蒙骗纯真善良的我!哇呀呀呀,我这次真是被坑惨了,我好不甘啊——!”
“咚—咚—咚—!”,紧接着又传来一下接一下拳头砸着舱壁的沉闷声音。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艾伦抹干眼泪,回到驾驶舱,启动魔法海豚音声呐,探测到右前方不远处就有一片陆地,于是便朝那个方向开了过去。“颤抖吧,地狱,我来了!”他心中默默地念道。
没过多久,一条弯弯曲曲的漫长海岸线就出现在视野之中,不见平坦的海滩,高耸嶙峋的黑色崖岸巍然屹立,澎湃的海浪拍击上去,溅起无数粉身碎骨的水花。岸上没有灯塔,也不见房屋和人影,想必是一处人迹罕见的荒凉之地。艾伦把潜水艇潜入水底,自己则打开舱盖,独自游了上来,抬头仰望着几十米高的悬崖,见崖壁早已被经年的海风侵蚀得凹凸不平,便抓着突出的石头和深陷的裂缝,慢慢爬了上去。
就在他快要爬到顶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个黑影从身旁快速坠下,差点把他也砸下去。他急忙贴紧崖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扭头往下方看去。“扑通”一声,那个黑影掉入了海里,先是沉入水中,很快又浮了起来,艾伦见它不停做出挣扎的动作,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人。这时上面有声音传来,“便宜这小鬼了,本来是要把它喂魔兽的,不过大小姐仁慈,只是让把它丢海里喂鱼。”
“真是霉气,要我说直接捏死挖个坑埋了算了,还枉我们兄弟跑这么远的路来趟海边。”另外一个声音说。
“嘘!以后这种话少说,要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这是对大小姐不满呢。”第一个声音说。
第二个声音立即不说话了,显然对那位大小姐很是畏惧。很快,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显然是走远了,艾伦刚准备继续往上爬,又瞥见那个黑影还在海中挣扎,只是越发的无力,便心中暗叹一口气,又顺着崖壁慢慢往下爬,快接近海面的时候往后一跃,纵身跳入黑影旁边的海水中,游了过去,把已经沉入水中的它一把拉了上来。
当他看清黑影的相貌,顿时被吓了一跳,抓着它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见它又继续往下沉,才赶忙重新拽住。尖尖的耳朵,细长的牙齿,短短的犄角,凶恶的相貌,外凸的眼球,双手各有四根手指,锋利的爪子从中伸了出来,皮肤粗糙结实,背上一对蝙蝠状的小肉翅,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怪生物,倒是和传说中的恶魔有几分相似。如果不是见它体型瘦小,只有自己的一半多一点,艾伦自忖对付它不成问题,就又松手任其自生自灭了。
他把上衣脱下来,绞成绳子,把对方绑在背上,又重新沿着崖壁往上爬。因为重量加了许多,风化严重的岩石吃不住劲,时常毫无征兆地突然松动滑落,艾伦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好在他自用龙血强化过身体之后,肉体力量和强度都不错,才最终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崖顶。一边气喘吁吁地把对方从背上解下来,一边吹着凉飕飕的夜间海风,打量着四周。
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周围地面全部由灰黑色的岩石组成,几株小草透过石缝顽强地生长出来,在风中微微摇动,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植物,更遑论动物。更远处则是漆黑一片,宁静无比。他扭头见对方还没有醒过来,便抓住它的双脚,把它倒提起来,却仍不见有海水从口中流出,仔细查看,原来它的嘴竟被布团塞住,于是小心翼翼地躲着它的尖牙,把布团扯了出来,又重新把它倒提起来,掺杂着胃液的黑色海水这才从它的肚子里顺着嘴角流淌出来,发出一阵阵酸臭,熏得艾伦不得不皱着眉头捂住鼻子。又过了一会儿,它终于发出了咳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