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肚子疼?”
“初步诊断是急性肠胃炎、伴随高烧四十一度。”
“那非常危险吗?”
“送来的很及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就是这场莫名其妙的高烧和急性肠胃炎,使我非常荣幸的过上了皇太后的生活。噢,不对,准确点来说,是皇上的生活。因为就在这个病房里,我的卧榻之侧,环绕着的全是各路络绎不绝的、甚至在外人眼里看来,可能还觉得质量相当不错的莺莺燕燕。(柔情蜜语、.送饭、陪聊、迁就、呵护…….尽管我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因为生病她们才给我的高级待遇…)
啊!忽然觉得生病也不尽然完全都是不美好的。至少整个世界都柔软和谐了起来~~幸福感蹭蹭蹭的往外冒。单看隔壁床位上,那位双眼不时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孤独的男病号我就知道。
所以仅仅就住了这么几天医院,就让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快要圆满了。但是就在我作此感想的第二天,病床前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然后我开始默默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接着抬头就看见蔡明月拎着饭盒出现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知道你是易胖体质,也不至于一周就吃成这个样子吧、、”蔡明月各种嫌弃。
“是有多糟糕,难道我看起来很油腻么?”
“是的,感觉能榨出来油。”
“不要这样,我还是个病人好么?”
“好吧,五花妹妹,先吃饭吧。”
“好长时间不见你,你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蔡明月闪烁其词。
“没什么是什么?”我一边继续追问一边打开饭盒。
“我处理些家务事。”蔡明月略显惆怅的回答我了一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好事。”蔡明月顿了顿,又说:“我父母离婚了。在我搭上了自己的童年和家庭之后。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我的家庭居然是父母借着保护我的名义而虚设残存着。他们总是打着‘爱我’的旗号向我诉说着对方的种种不好,然后再开始怀疑我偏向着对方,再然后不停的猜疑争吵。他们甚至约定我大学毕业就离婚……我居然从来都不曾意识到,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自己竟然已经沦为他们追求幸福的绊脚石。”
蔡明月兀自说完,默默的背对着我坐在床边。
“对不起……这种时候我没有能陪在你身边。”我放下饭盒,起身扶了扶她的肩膀。
“没事儿,都过去了。不过这也算是个好事儿吧。因为他们彼此都解放了。我也自由了。不过还是有点难过,要说自己都成年了呵,为什么还会为忽然没有家了和自己这么的后知后觉而感到有一点点失落、、、”
“别这样想,只是原来的一个家分成了现在的两个家。你从来都没有失去他们。”
“说的也对。好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蔡明月打开饭盒让我看。
“今天带的什么啊?看起来还不错。好香啊。”我一边往自己嘴里送着勺子,一边打量着对面正强颜欢笑的看着我吃饭的蔡明月。以前觉得她的脸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当她大笑的时候,好像花朵突然绽放开了一样的美好。可是今天,忽然觉得她的笑容里增添了些新的内容,或者说是新的力量,催着她坚强,促着她丰富,逼着她成长。
也许在生活这条路上,我们永远都是行者。只知道目标,不知道轨迹。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会发生什么,会出现什么,会变成什么。不知道哪一件事会让自己触动,哪一件事会倏忽的让自己成长。只能在跌跌撞撞的摸索中,默默擦干泪眼,鼓起勇气抬头正视未知的世界,然后接着踉踉跄跄的找寻继续走下去的方向。
……
“今天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来啊?真是久病床前无忠友啊,这才几天就没有人来看我了,住院都没有意思了,哎。我要出院。”我边吃边抱怨。
“别人我可不知道,陆恬为什么不来我可是知道。”蔡明月故弄玄虚。
“为什么?”
“哎,听说人家把你背到的医院,可是有的人却在半晕半醒的时候默默的说了一句:程力为什么没有来……”蔡明月一边说一边笑着斜睨了我一眼。
我斩钉截铁:“那一定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气的人陆恬都不来看你了。”
“不应该吧、、我那肯定是发烧烧糊涂了。”
“哎,你这心思隐藏的够深的啊,你倒是跟我说说,我真的特想知道。”蔡明月索性托起下巴,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没有~”我的否认略显苍白。
“还装是不是、、”蔡明月一脸狐疑。
“、、、好吧,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段话:‘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他从来都不让你绝望,是你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他永远是年轻的,美好的,光芒万丈的,他永远都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
“有啊,耶稣。”蔡明月利索的回答,继而想了想:“你不是吧,还信仰?就程力,那是个**好么。”
“我说的是**之前,曾经。曾经的程力。”
“你意思是你把程力看成了现在和以前的不同的两个人?你念念不忘的是以前的程力?”蔡明月一脸诧异地问。
“嗯。看来你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我觉得以我的智商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你这抽风性思维了、、、你这是病,得治。治不好干脆别出院。话说你们从事创作的是不是都有神经病?”
“什么叫你们?”
“你和何西未啊?”
“西未?他回来了?”
“暂时没有。下个月25号。”
“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他可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啊。”
“事实上我知道也是因为、、、、、我刚接了你的电话。在你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他打过来的,让我转告你一下。”
“OMG。”
用她们的话来说,何西未是我身边唯一残存着的内外兼优的男人,而且还是朵清高绝美的文艺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那种。我想这些评价大致都是因为,何西未是一位诗人。是的,诗人。而且在我认识这位诗人之前,我的脑海中所有关于诗人的画面,都得是迪克牛仔的飘逸长发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淡淡纸墨香味。
可何西未这位小哥偏偏打破了我脑海中所有关于诗人的常规想象,相比之下,我觉得他更像是安妮宝贝笔下的男主角,棉质衬衫,身形匀称,笑容干净、澄澈。
因此沈霓曾经很多次教导我:“你跟何西未在一块儿的时候,能脱下你那些个异常宽阔而又略显雄厚甚至还印着史努比的大T恤么。有时候我觉得有个你走在人家旁边,简直明显拉低了人何西未的整体档次…..”
但是,我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因为好像我和何西未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而受到过影响。
说起来艺术家多多少少的有些神经病。所以何西未也不例外,半年前忽然跟我说要独自出去游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整个人突然蒸发一样的杳无音讯了。
而现在,这突然有了音讯的、、竟然让我莫名觉得有点诡异的紧张。
…………
世纪City。
沈霓在一个摆满闪闪发光的戒指柜台前停顿着,好似消磨时间般的左挑右选:“店员小姐,这个,你拿给我看一下。还有这个、、还有那个、、、”
过了一会儿,丁天一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待看到沈霓,就又匆忙的走了过去。
“老早就给你打的电话约你,现在才到,怎么这么久。而且,久到好久不见。”沈霓像有感应一样,没有回头就知道丁天一已经站在身后了。
“小霓,我…..”丁天一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从上次去我家吃饭以后你就没再出现了,怎么了吗?”她转过身,看向他。
“我只是,我以为你会问我…”
“我为什么要问你?问你为什么不在我爸妈面前承认你是我男朋友,还是问你为什么你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我的邻居?”沈霓一气呵成。
“我只是不想让你的父母看到我的寒酸。”
“你觉得我是这样看你的吗?”沈霓紧盯着丁天一,然后忽然低下头望向柜台:“算了不说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挑选一组情侣戒吧。”
丁天一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你当然不是,只是,我自己,以前我那么自信,可是忽然有一天我找不着自信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店员小姐,你把这组对戒给我看一下。”沈霓兀自指着柜台里的戒指,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丁天一苍白的解释。
“你能换个地方认真听我说吗?你有在认真听我说吗?”丁天一追问。
“好看吗?这个、、”沈霓好像完全不在聊天的状态。
“我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吗?”
“就这一对吧,刷卡。”沈霓递上自己的信用卡。
“你就是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在你的世界里,你永远是中心,你连听我说话都能这么的心不在焉。你总是自作主张的安排这个那个,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沈霓接过打包好的戒指,终于扭过头正视丁天一:“所以你要告诉我什么?告诉我因为我你有了压力?因为我你不开心你委屈你找不到尊严?”
“是的。我委屈我不开心我找不到尊严。你随时都可以命令我,可你究竟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的事业最近滑坡的厉害吗?你知道你现在随随便便刷卡买的这两个戒指需要我辛辛苦苦的赚多久?你在街上随随便便的像吃一碗麻辣烫一样的吃一顿西餐而我就不能你知道吗?你知道你的脾气时不时的忽然发作……”
“够了!跟我在一块儿,原来你是这么的委屈。”沈霓恼怒地打断他的话,然后嘲讽的斜睨着他。
“…..小霓,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丁天一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口不择言。
“你从一开始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我吗?”沈霓冷冷的说了这一句,看着对面慌乱的丁天一,然后没有停顿的继续说:
“原来你最吸引我的是你身上的那股自信,仿佛有统筹驾驭整个世界的能力。可是时间久了发现这些东西是会潜移默化的转变的。我是刻薄,尖酸,霸道,而且我的消费理念一直都是这样、、这些从一开始你认识我时就知道的啊!你不喜欢的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过现在也不用说了。原来我或许会坐这里听听看,现在我一点都不愿意。已经不止一次了——你连承认我是是你女朋友的勇气都没有!!你不知道一个女人根本不害怕她的男人没钱,没希望,只怕他没有担当。我沈霓以前不会为你改变,以后也不会。这个男戒送你——分手礼物。”
“所以你来买这两个戒指只是为了跟我说分手吗?”丁天一忽然眼神柔软下来。
“不是,明天是我们认识第三百天。只可惜仅仅三百天你就变了样。我宁愿听见你对于‘说你是我的邻居’这件事的解释,只是因为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跟家长见面的程度,而不是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满觉得委屈。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沈霓顿了顿,冷冰冰的继续说:“这对戒指本来是用来纪念,现在用来悼念。
“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丁天一有些期期艾艾。
“是的。再见。再也不见了吧。”说完这句话,沈霓就拿着另一半的女戒,头也不回的出了店门。
只剩下怔怔站在原地的丁天一。
风吹着沈霓的头发,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丁天一。还是怪自己太过于强势。她上午刚从丁天一上司的办公室出来,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力量帮忙拉动丁天一公司的业务量。可是这会儿面对丁天一一股脑积压般的指责,沈霓忽然明白这种指责已经积压在丁天一心头好长时间了。她看重丁天一的根本不是那些外在的条件,她想不通丁天一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她不明白所谓的生存,所谓的压力,为什么会将原来那么一个自信满满,周到细腻的男人变得像现在这么瞻前顾后,噤若寒蝉。
她只知道自己和丁天一已经走到头了。接着她忽然想到陆恬说的那句:“女强人往往在感情中都是不幸福的。”可是沈霓从来都没想过去当女强人,她只是不羁的生活着,按照自己的愿意舒心的活着。她甚至也想做某个男人怀抱里那深情款款的伊人。转过来想,她觉得自己的男人可以愚蠢、可以潦倒,可以无助,可以挣扎,但是却不能失去勇气、经不起挫折。所以,沈霓忽然清晰的意识到:和自己走到最后的那个男人绝不是丁天一。
可是毕竟那些感情中美好的,到头来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感受得到吗?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却还是觉得这么的难过。想到这里,沈霓有些想哭,周遭冬日的风吹得异常凛冽,凛冽到沈霓居然没有自察到自己已经落泪了。
…………
三天后,我出院了,终于又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
“已经到家了。蔡明月,我说你能把我头上这你包的跟灯笼一样的围巾取下来吗?我觉得再捂下去,我就着了”
“你不觉得很可爱么?”蔡明月的眼神充满了无辜。
“不觉得。虽然医生说不让再受凉,你也不至于把我包的跟粽子一样吧。”
“粽子倒是不像,你这暴涨的一身五花膘倒是像坐了个月子。”蔡明月一边解围巾一边打趣。
我摆弄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抬头看见了我眼前公寓场景。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这里是被炸了么?”我有些恼火。
“没有。是被消过毒。全方面360°的立体消毒。”蔡明月漫不经心的回答。
“搞什么啊?没事儿消什么毒?”
“我想我得告诉你,”田韵听到我的声音,急忙从楼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我猜测你的急性肠胃炎很有可能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咱们学校已经全封闭在消毒了,起因是一场大规模的食物中毒事件,很多同学都因此得了痢疾,症状是上吐下泻,跟你的‘急性肠胃炎’症状非常的相像,很有可能你还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呢。”
“全封闭消毒?这么严重。食物中毒?什么引起的?”
“据说是吃的水出了问题、、别管那么多了。你还是快收拾一下,明天你不还得回去上课?”田韵提醒我。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个约会,先走了。”蔡明月告辞。
“约会?”我忽然对这个词语非常感兴趣。
“不告诉你,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好回去上课。”蔡明月神神秘秘,急着离开。
“那好吧。”
……
于是在第二天,我重获新生一样的浑身冒着精气神儿,意气风发的走进我久违的课堂。
可是整个班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学生,据说有三分之一在厕所拉肚子,还有另外的三分之一的同学在医务室打点滴……大家看见我回来也是很关切的问这问那,然后兴高采烈的跟我说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健康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下课了,我穿过连廊回办公室。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索性干脆坐在连廊边上的台阶上,歇会儿揉揉脚。
而五楼的连廊角刚好正对着对面那座教学楼的楼梯口。
所以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楼梯口的王少然———田韵那个神乎其神的男朋友。
不过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是田韵,而是另外一个女人。远远地只有一个背影,看不到脸。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王少然的脸色好像很是凝重,而且看得出来一直在争吵。
我悄悄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田韵的名字,就在我犹豫着是否应该打给她说明一下情况的时候,对面那个女人忽然抽出手狠狠的给了王少然一巴掌,然后踩着高跟鞋滴滴咚咚的走了,留下王少然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似画面突然被定格了一样。
我也看的愣神,恍惚中已经拨通了田韵的电话,刚要开口却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嗯…田韵,我没什么事情…..就是问问,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不用了,少然我们约好了一块儿出去吃呢。”
“那、好吧,玩的开心。挂了啊。”
合上手机。有些怅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个瞬间怎么那么三八。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也许是别的呢?真是、、、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啊。
起身,拍了拍裤子的灰尘,准备走开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王少然。
难道他发现我偷看他了?我忽然像被雷击了一样的跳起来,急忙转身做贼心虚的看向对面的楼梯口。
“雨名,我们谈谈吧。”王少然开门见山
我紧盯着对面的王少然,奇怪他却没有看向我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在舞蹈室门口见。”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