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淑珍说,伍元身上的皮肤病,早在他出生的那个家就已经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医好而已。来到这边后,他的父母几乎带他看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医院,有人说是湿疹,有人说是牛皮癣,说什么的都有,钱花了不少,结果并也没治好。
我说:“他们也没带伍元去大医院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吗?”
“去了啊!”卢淑珍道,“当时正娃带他多早就去了市医院,但好似中午就回来了。”
“有这么快?”我惊讶道。
“好像是说太远了,得要慢慢治疗,那里的医生就建议他去他在我们镇上的一个学生那治疗。可治了很久都不见好转。于是他们又开始了寻医问药,终于在一个卖肚皮膏药的地方,遇到了两个热心人,介绍他们去看一个街边摆摊的医生,买了硫酸......”
“硫酸?”我当时就震惊地跳了起来,“他们不会用硫酸给伍元治疗吧?”
卢淑珍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知道我们乡下人读书少,什么都不懂的。当时,那医生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只要把烂肉腐蚀掉,把藏在烂肉里的细菌毒死,等长出新肉了,病根就除了。”
我顿时两腿发软,倒退到饭桌边的凳子上才坐下,我真的很难想象,把硫酸抹在一个只有十来岁小孩、本就不健康的肌肤上时,伍元该是作何反应。
“我现在都记得。”卢淑珍眼眶也有了些湿润,“当时伍元的两条腿,整整两条腿被硫酸腐蚀得面目全非,他母亲给他药的时候,他就一直哭,一直哭着喊着‘大妈,我痛啊!卢大妈,我好痛啊!’”
看着卢淑珍感伤的神情,我顿时不知该如何以对,我曾拜读过中国一个文学的诺贝尔奖者莫言的《蛙》,里面讲诉过一个很残忍的事实。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在很多科学的知识还未被大多数人掌握的时候,很多对接生知识一窍不通的老婆子为了两个红鸡蛋而四处冒充接生婆接生,她们接生的方法很简单,逮到婴儿的部位,就好似拔河一样把婴儿往外拉,很多母子便是这样被拉死的。
但现在是21世纪,21世纪啊!粗暴的接生方法一去不复返了,又来了一个用硫酸治愈皮肤病的典例了!
我真的很想笑,很想笑,但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又感觉好悲哀,好悲哀。
这种纠结的情绪让我呆愣在了凳子上足足十来分钟。
我并不算什么正义之士,就如同此次瞒着伍元来到他的家乡之行,我的目的也并不纯净,所以,我觉得我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任何人。
错误不在社会,很多人都在说社会不公平等等,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有了社会,才有了我们正常持续的生活,社会发展了,我们的生活不也跟着提高了,不是么?
错误也不在于伍元的父母,在这之前,我便从伍元口中得知,虽然户口薄上,父母的学历是初中,其实他们连小学三年级都没念完。造成这一错误的,已然是历史,我们无从追究。对于这样的父母,我们除了抱有遗憾,再不能说出其他指责他们的话。因为有可能,事情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同样会这样选择。
毕竟,他们有可能连硫酸的化学式都认不出。
而真正应该受到指责的,是那些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就冒充专业人士牟取暴利的罪魁祸首。
我可以试着站在那些人的角度上想,或许他们同样接受的教育程度低下,或许他们真的是生活过不下去、走投无路了,可我想问问,他们真的了解这硫酸涂抹到肌肤上的后果吗?真的就如同他们断章取义的理解,以毒攻毒,便能够治好病吗?那是不是说,倘若他们听说捅别人两刀,可以放血的话,那他们就以为以一把刀子便能够治愈高血压了呢?
我承认,此时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字时,我确实有些激动。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什么,这种事情需要大家、需要社会来评判,毕竟我终究是一个外人,但我同样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对于这种人,我只想说一句:等待法律的裁判。
“因为这样,伍元几乎不能够走路,所以大半学期,都是他父母背他去上学。”卢淑珍继续道。
“什么?”我道,“他这个样子,他们还让他上学?”
“不!”卢淑珍反驳道,“是伍元自己要求的,后来他们班主任老师还带全班同学来看他的。”
沉默了很久,我才逐渐平息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缓缓道:“那一年,伍元一定很沮丧吧?对于一个成绩很好的乖乖学生,因为这些事......”
我还没说完,卢淑珍便打断了我的话:“不!那一年他考得很好,班上第二名,比第一名少了0.5分。”
在咖啡厅里,伍元对我聊过他的过去,他说他小时候说话声音很大,一开口全村人都听得见,然后所有人都嘲笑他,他感觉很尴尬,于是开始学着降低自己说话的音量。他也说小时候,他和邻居的女孩一起学跳橡皮筋,他甚至说过,十一岁的时候,曾经母亲突发奇想要出去打工,那半年他就开始学着给全家人做饭洗衣服,但他对这些事情,却只字未提。
倘若不是我来到这里,这些事情,我将永远不会知道。
时间愈来愈晚,外面噼里啪啦地下起了今年第一场夏雨。
此时此刻,我已经对伍元后来皮肤病如何治好的毫无兴趣了。我对卢淑珍请求道:“大妈,我可不可以到伍元家里看看。”
“当然可以了,他们家的钥匙就寄放在我这里的。不过,现在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卢淑珍起身取出一串钥匙,递给我一把伞道,“走吧!”
我和卢淑珍一人撑起一把雨伞,一前一后走在雨中。刚刚走出门,一股蕴含着雨后泥土清香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这种味道是在再如何繁华的城市中都没可能体会到的,顷刻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