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乔治的公司,林怡芳工作努力,有一份丰厚的报酬,除了学校和房租搭餐费用,就用在请钢琴名师指点上了。自己日常开支,则是一省再省,为了上班和必要的应酬,她做了一两套像样的衣服,就再没有添置过新衣,生活用品,她除了必备的雨伞,常买的只有蜡烛。这样夜里加班背谱,学习古董知识,就不用开灯。剩余的钱,她设法存下来,幻想将来能买一架二手好钢琴。她的钢琴技艺突飞猛进,常在学校的会考中得第一名,古董拍卖这一行,她也渐渐积累了丰富的知识,鉴赏能力有了很大提高,工作非常出色。
这其间,尽管林怡芳时刻注意回避提防乔治的殷勤示好,但乔治对她的重用夸奖、掩饰不住的逢迎讨好、含情脉脉的目光,还是引起公司员工的猜忌,渐渐暗地里起了流言蜚语。琼斯与乔治完婚后,这位贵族小姐成了公司老板娘,在乔治办公室隔壁也有了办公室。流言蜚语终于传到琼斯小姐的耳朵里,她开始密嘱信得过的手下人,关注丈夫和爱丽丝的一举一动。相处好的同事告诉林怡芳,叫她格外小心,她也更加注意,尽可能回避与乔治单独见面,但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天,乔治看琼斯不在她的办公室,便叫秘书小姐通知爱丽丝,马上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老板有一件重要的工作,要交给她做。林怡芳一走进他的办公室,乔治就开门见山说:“爱丽丝,你现在为什么总刻意回避我?尽管这样,我有一件事情,还非你做不可!是这样,我得到可靠消息,中国上海、广东有几位阔佬,要出手家中的宝物收藏,我想叫你跟我跑一趟,成交不仅我更富有,你这辈子大概也不用工作了!而且我允许你回家乡见你母亲,所有的费用,我给你报销。这个机会,是别的中国雇员梦寐以求的,我给了你,你能去吗?”
林怡芳想了想,摇了摇头:“很抱歉,我尽管很想见到我的母亲,但我学业正紧,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我必须抓紧时间刻苦练琴,一天也不能耽误。”
乔治一笑:“爱丽丝,急什么呢?赚钱事大,机会难得,学业回来再补嘛!”
林怡芳依然一口回绝:“不,我必须一鼓作气完成大学学业,学钢琴得苦练,一天也不能停。我听说琼斯太太早就想去中国旅游,先生还是带她去吧!”
乔治不高兴了:“为什么?你不去,我就不想辛苦跑这一趟了!”随之他又是戏谑一笑,弹了弹手指,“我明白了,爱丽丝,你不过是把学业当借口来搪塞我!我问你,我结婚请你当伴娘,你为什么也不给我面子?”
林怡芳看了看他,委婉反驳道:“请问,我去合适吗?”
乔治坦言:“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实话告诉你,我的婚礼,我必须见到两位小姐,一位是我不得不结合的贵族小姐,我需要她高贵的身份,上议院她父亲为我的生意撑门面拉关系,我必须名正言顺进入她家,才好挤进伦敦贵族上流社会的交际沙龙,另一位就应该是我真爱的姑娘!”
林怡芳冷语相告:“乔治先生,有您这样的逻辑吗?据我所知,伴娘应该是新娘的至亲好友,这得由琼斯小姐和她家人来选定,伴郎才由您考虑,而我和琼斯小姐素无来往,她不请我,我能去给她当伴娘吗?就是请我……很抱歉,正因为您有非分之想,我也不能去!”
乔治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深情厚谊,多次苦心经营的精巧安排,在林怡芳这儿连连碰壁,这个心气高傲的姑娘居然会不买他这位大老板的账!这个自负的公子哥儿再也捺不住性子,忽然冲动地从靠椅座位上站起,跑到老板台前,双手紧握住她一双白皙细嫩的手,以居高临下的口吻大声吼道:“什么叫非分之想?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雇员!”他粗鲁地摇晃着她的手,“爱丽丝,你为什么一直回避着我?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接纳我?你说!”
林怡芳想挣脱他有力的大手,却怎么也甩不开,气得也大声嚷道:“放开我!请冷静些,乔治先生,即便您是我老板,也无权对我这样无礼!您是个结了婚的绅士,请尊重您的太太和您自己!”
乔治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不管!我真正爱着的只有你!爱丽丝!”
林怡芳满脸涨得通红,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开。乔治后退一个趔趄,撞着老板台,一声哎哟,差点摔倒,刚站稳,又不管不顾冲上来用双臂搂住她的双肩。
“放开我!”林怡芳忍泪喊道,“乔治!你今天是怎么啦?你再不松手,我就起诉你!你侮辱了我的人格,我宁愿不要这份工作,只有辞职!辞职!”
乔治惊愕地刚松手,琼斯小姐就从隔壁办公室走进来了,她气愤地手叉腰嚷道:
“乔治!还有你,爱丽丝!你们俩在办公室这么搂搂抱抱,又喊又叫,演的是哪出戏呀?”她看乔治依然痴迷地望着这个东方姑娘,连连冷笑,“好哇,乔治!我说你那么关心我,要我去美容院,原来是为了支开我,和你的中国老情人相会啊?这样贫穷落后国家来的女人,一个做工的,你也要?降低了你老板的身份吧?想和我较量,她也配?呸!”
琼斯唾沫星子差点就飞溅到林怡芳的身上,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强压住满腔怒火,轻蔑地看了看她,激动道:“琼斯小姐,我问心无愧!请不要随意侮辱人,更不要伤及我的祖国!我只是个打工的不错,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另眼相看!我的祖国虽然现在还不够富强,但已是新中国,列强欺负的历史,早已经一去不复返,总有一天,它会走在世界的前面!请记住我的话!”说着,她不卑不亢,从容推开门就走!
乔治看了一眼琼斯,惊慌失措上前将她拦住恳求:“爱丽丝,今天我的情绪大概失控了,原谅我!但你在我的雇员中无疑是最优秀的,这谁也否认不了,公司需要你,我给你加薪,请你留下,好吗?”
林怡芳冷冷地看了看他:“对不起,乔治先生,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再来上班了!请让开!”乔治被她冷峻的神情震慑住了,无可奈何地让开道,林怡芳忍着泪匆匆走了。乔治愣了一会儿,慌忙追了出去。
琼斯气得追到门口:“乔治,你回来!”
乔治回头气急败坏地喊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琼斯,是你的无理吃醋,把我最优秀的员工赶跑了,回头我和你算账!”
琼斯气得跌坐在沙发上,抹开了眼泪,秘书小姐连忙端了杯热咖啡进来安慰:“琼斯小姐,这下好了,今天这么一闹,爱丽丝不可能再回来工作了!”
琼斯喝了口咖啡,拍了拍胸口:“好什么?真是气死我了,这个穷酸的东方姑娘有哪点好?乔治居然被她迷住了,现在还不顾我的感受,当着我的面又去追她!”
秘书小姐讨好道:“男人嘛,哪一个不拈花惹草?何况乔治这样风流的大老板?要使他收心,我倒有个办法,不过这需要您的耐心……”
琼斯看了看她:“谢谢你今天给我传递消息,终于让我当面揭穿了他俩暧昧关系的真相,算是出了口气,可以把爱丽丝赶走了!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乔治收心,快说,我不会亏待你的!”于是两个女人窃窃私语起来……
再说林怡芳跑出大楼,一听后面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乔治追来了,赶忙退到墙角树丛后,乔治出来大声喊:“爱丽丝!你在哪儿!”他四处不见她的身影,只得垂头丧气返回。
乔治走进办公室,见自己的秘书和琼斯嘀嘀咕咕,什么都明白了。秘书小姐一见老板,哆嗦退出。
琼斯和他大吵:“乔治,我们结婚前,你不是否认和爱丽丝的暧昧关系吗?现在我听你亲口说,我和父亲不过是你做生意撑门面拉关系的工具,而她才是你真爱的姑娘,你居然要带她去香港,你还想抵赖吗?”
“是又怎么样?一个大男人,他不仅需要事业,也需要爱情,你不可能取代她,她当然也不可能代替你,这就是事实!你懂不懂?很遗憾,她不愿意接纳我,我不过是单相思,我和爱丽丝什么暧昧关系也没有,她直到现在,也不过是我的优秀雇员,这也是事实!难道你也想去中国?我带她去,能做成大买卖,你行吗?”乔治眨眨眼,玩世不恭坦诚调侃道。
琼斯更是气愤:“乔治!你这猎艳的老手,居然还想出一套歪理来狡辩!真是气死我了,既然你心里只有她,在我这儿得不到你所谓的爱情,你又何必娶我?”
乔治反倒责怪她:“琼斯,你不用吃醋,我们毕竟是夫妻,你放心,她夺不走你的位置!何况,我看爱丽丝不会回来了,我太了解她的个性!”他灰眼睛里充满失望,又冒出火星,“都怨你,琼斯,你砸了我一笔中国大陆的大买卖!”
琼斯见乔治不仅不道歉,也没有用甜言蜜语安慰她,气得直拍桌子嚷:“没出息!乔治,没了她,你就做不成生意啦?我真后悔嫁给了你这色鬼!”她气愤难平,随手就把桌上咖啡杯一推掉地摔碎,水流一地,又溅脏了自己刚买的名牌漂亮裙子,她一跺脚,哭着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秘书小姐赶忙进来收拾狼藉的地板,乔治厌恶地看了看她:“行了,你别装好人啦,回家吧,明天不用来了!”
秘书小姐一脸无辜:“这是为什么?先生,难道你们夫妻吵架,还要责怪员工吗?”
乔治冷笑:“还用说吗?我请爱丽丝来谈工作,只有你知道,你能说,我太太赶回来,不是你通风报信的吗?刚才,你又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琼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来掺和老板的家务事?你这样的秘书我能用吗?你自己说!”
乔治的一连串反问,弄得秘书小姐无言以对,脸色苍白狼狈不堪,只得自认倒霉,流着泪收拾东西匆匆走了。
林怡芳失业了,又不得不四处奔波做零工。这其间,乔治还一直关心着她,到她舅妈家打听她,尽管舅妈有她的叮嘱,什么也没说,但乔治还是有办法打探到她的踪迹。只要乔治在她眼前露面,琼斯就会接到私家侦探公司的报告,尾随而来,哪怕看见他追着她,在街头三言两语,也要闹起一场风波!林怡芳受到这种人格羞辱,真是不堪忍受!为此她没少暗自流泪,但她人前依然要强,哪怕是打零工,依然挺起腰杆,在绅士贵妇中做人,在平民百姓中交朋友。每晚筋疲力尽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对着乐谱,用钢琴旋律来尽情倾诉她满腹的心酸委屈和抱负幻想,别看只是架旧琴,却音质优美,这是她用工时汗水从一位阔太太那里换来的。每晚也是她一天最惬意放松的时光,累了困了,她就守着孤灯,或点着蜡烛,检讨着今天,规划着明天,幻想着成功出头的那一天……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刘哲因为生意来到伦敦,四处寻找过她,最后找到她表舅妈那里,说深知她在伦敦这样的大都会半工半读的艰难,给她留下了一笔钱,请舅妈转告她,什么时候想回去了,他马上飞来接她,不想回去,有困难也可以随时找他。一次,她周末去看舅妈,舅妈拿出了刘哲留下的钱,尽管林怡芳当时没有工作,非常需要钱,但她还是把这笔钱都留给舅妈治病。
舅妈劝她:“以前你接济我还少哇,你表舅临走留下那么多珠宝,我现在并不缺钱,我还想兑现他的嘱托,叫你拿一些去,变卖钱,好一心一意完成你的学业。就是你现在不要,我迟早都会给你留下的,你何必不用呢?”
林怡芳却摇头:“舅妈,留给我干什么!你这一辈子多不容易啊,如今有了钱,该花就花,生活千万不要再那么节省。”
舅妈看了看她:“芳子,我想只有你懂我的心……”
林怡芳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珠宝有表舅对你的一份深情厚谊,平常我看你,只是偶尔拿出来看一看,瞧你那神情,就好像看见表舅了吧?”
舅妈感慨道:“女儿,咱娘儿俩真是心贴着心!我也知道,你想自食其力走自己的路,这很好,既然你执意不要刘哲的钱,那他下次来,我就退给他。我还真没想到,你看似柔弱,个性却这么要强!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林怡芳知道她想问什么了,羞涩一笑:“咱娘儿俩谁跟谁呀?舅妈,你就问吧!”
舅妈也笑了:“乔治和刘哲都是才貌双全爱你的大男人,你为什么都看不上呢?”
于是,林怡芳坦诚地把她和这两个男人的纠葛,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随后说:“那个乔治,不要说他已和琼斯小姐结了婚,就是没结婚,我也不会考虑。不光是对女人花心,在生意场上,我也发现他心术不正,不讲诚信,他将来总要跌跤的!不过,他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让我这么长时间有份好工作,得以完成学业,还入门懂得了古董艺术,我还是很感激他的。那个刘哲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但我不想依靠他过一辈子,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真爱他的冯小姐呢?”
舅妈笑了:“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可男人哪有没点花心十全十美的?何况是像他俩这样的商界强人?我担心,你这么挑来挑去,将来事业成了,好男人也找不着了!一朵水仙花似的,开得这么美丽,到时花谢了,那不是可惜了?”
林怡芳坦陈:“舅妈,我妈总说甘蔗没有两头甜,我记住了,得先顾学业,做到自立,这是我吃尽辛苦出国的初衷。感情上的事儿,就只能随缘了!”她低头沉吟,“宋朝大词人苏轼不是有句名言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舅妈慈爱地看了看她:“是这个理。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好像我和你表舅,虽然聚少离多,但我还是靠恒心和耐性等来了团圆。芳子,做事就怕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