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夏子秋揽着宋小米站到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夏子月。
“老爷!”湘姨娘悲泣地喊道,“我是那样的人吗?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我怎么会那样对月儿?”
夏老爷却转身朝外头喊道:“去请李大夫!”
夏子月是个女孩儿,对他们一点儿威胁都没有,他们害她做什么?夏老爷终于清醒过来,想起早上醒来,便听到湘姨娘在哭,字字句句,仿佛认定了他们害得夏子月。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昏了头,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请大夫,而是找他们算账!
夏老爷猛然警醒,忍不住怀疑地看向湘姨娘。这段时间以来,湘姨娘仿佛洗心革面,行事温柔和气,再也没有耍过花招,竟令他忘记那些她做下的无脑又令人发指的蠢事!莫非,夏子月生病的事也是她谋算的?这种念头刚冒出来,立刻被他摇头甩去,如果连亲骨肉都能谋算,这种人也太可怕了!
会是谁呢?夏老爷心中发沉,传令下去:“把小姐院子里的人全聚起来,老爷要审问!”
很快,夏老爷发现夏子月从宋小米的院子里回来后,哪里也没去,径直回屋躺着。那时她的脸上就有了巴掌印,仿佛是哭着回来的。到了傍晚,夏子月的心情不好,没有吃饭。于是湘姨娘亲自煮了燕窝粥,端来喂她。天亮之后,服侍夏子月的丫鬟便发现她的不对劲。
夏家的人口不多,关系也简单。下人谋害主子,完全排除。湘姨娘迫害夏子月,不合常理。宋小米对夏子月不利,却有着勉强的缘由。夏老爷想起早上湘姨娘哭诉给他的话:“他们恨我啊,恨我逼走了夏夫人,害得他们母子分离。便害了月儿,要报复我。”
“他们害了月儿,下一个便是程儿啊!”
“老爷,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我曾经是犯过错,我把命抵给他们都行,一定不要让月儿和程儿遭受无辜啊!”
一切疑点都指向夏子秋和宋小米。可是夏老爷总觉得不对劲,只命人绑了伺候的下人,准备等夏子月醒后发落。
不多久,李大夫来了,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怎么才发现?夏小姐误食了有毒的食物,肺腑被蚀,若是再晚半天,就算救回来也要落下病根子!”
李大夫开了一剂药,命人煎了端来,喂给夏子月服下。
夏子月醒来后,仿佛哑了似的,两眼无神地盯着屋顶,任凭夏老爷怜惜地慰问,只是不肯出声。等到夏老爷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眼神闪了闪,抱着被子背过身,谁也不理。
湘姨娘便大哭起来:“我家月儿就是有良心,人家害了她,她还替人家保密!怎么有你这样重情义的傻孩子呀?”
夏子月背对着众人,肩膀似乎在颤抖,最终没有说话。
无凭无据,夏子月又不肯指认,此事便不了了之。但是夏老爷的心里生了芥蒂,不论是对夏子秋还是湘姨娘都少了些许亲密。当然,他对夏子秋似乎没有亲密过,反而对无辜受罪的夏子月怜惜许多,每日都来看她,给她讲许多趣事。
最近,宋小米发现竹儿怪怪的,往常逗夏小宝时,她总是很热情地往前凑。这几日,竟然每每往后缩,但凡有洗洗刷刷,担水挑物也都交给青儿来做,大反常态。趁小宝儿睡着,拉过她问道:“竹儿,你没事吧?”
竹儿的手缩了缩,道:“夫人,我没事。”
“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把你们当外人看。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宋小米拉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到床边坐下。谁知道竹儿“嘶”的痛呼一声,不禁皱眉:“你怎么啦?”
竹儿抱着胳膊往后退:“没事,夫人。”
“过来!”宋小米不管三七二十一,强硬地拉过她,把她的袖子往上挽,顿时发现被裹得粗糙的透出丝丝血迹的纱布:“这是怎么回事?!”
竹儿见瞒不住,只好招了:“那日夫人与大爷走后,玉环进来说夫人找青儿,让青儿跟过去。我想着不会有事,就让青儿去了。谁知道玉环带了湘姨娘身边的冬儿,进来便抢小少爷。奴婢摔碎了碗,拿着碎瓷片跟她们抢,最终小少爷没被她们抱走。”
宋小米皱起眉头:“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宋小米背心发凉,原来那日湘姨娘还布置了这样一套计策,当真缜密!如果不是竹儿拼死相护,小宝儿……
竹儿扑通一声跪下,咬着嘴唇,哽咽着道:“她们,那日奴婢在收拾大爷落在床上的配饰,恰巧被玉环看见了,她说如果我把她们捅出去,就告诉夫人我对大爷心怀不轨!夫人明鉴,奴婢从来没有怀过那种心思!”
对于一个丫鬟来说,如果遭了主母的忌讳,日后肯定不会好过。宋小米有些心疼,拉起她道:“所以你就什么也没说?”
竹儿委屈地点头:“夫人,玉环血口喷人,奴婢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
“好啦,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受了伤,这几日就别做活了。你那里有药没有?没有的话,我这里有一些。你叫青儿帮着你好好包扎,耽搁这些日子,只怕要落下疤痕了。”宋小米絮絮叨叨地责备道。
等夏子秋回来,把事情跟他一说,顿时火了:“要不是看在她闺女的面儿上,大爷早要了她的命!居然敢算计小宝儿?这回谁也救不了她!”
怒气冲冲地就出去了。过了没多久,面色古怪地回来了,宋小米一问,顿时吃惊地道:“疯了?湘姨娘疯了?何时的事?”
“不知道。”夏子秋不相信湘姨娘忽然疯了,“不论她耍什么花样,这回谁都救不了她!”
今日那边乱得厉害,夏子秋派了阿喜盯在外面,只要湘姨娘不逃,他就有机会收拾她。两人和衣睡下,待到半夜,忽然西边响起“哐哐”的打锣声:“走水了!走水了!”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夏子秋披衣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宋小米披衣坐起,心里有丝怪异的感觉挥散不去。
过了仿佛有半个时辰,夏子秋才回来了,脸色不很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宋小米不禁担忧地问道。
夏子秋有些咬牙切齿:“她死了!”
“死了?谁?”宋小米一愣,想到走水的是西边,忍不住道:“难道是湘姨娘?不可能吧?”
“除了她还有谁?”夏子秋咬牙切齿地脱掉鞋子,躺到床上:“先上吊,后放火,死得倒是干净,便宜了她!”
“上吊怎么还能放火?”宋小米仍旧不敢相信。
“我怎么知道?扑灭火时,就看见她吊在房梁上,已经咽气多时了!”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对视一眼:咽气的人如何放火?
第二日,湘姨娘被简单装殓,一具楠木棺材裹尸抬去下葬。大病初愈的夏子月小脸苍白,看得宋小米于心不忍。然而想到湘姨娘做的那些事,怎样也无法怜惜她。
直到三日后。宋小米只身前来,看着瘦了一圈的夏子月,对她道:“你姨娘是你姨娘,你是你。”
夏子月抬起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嗯。”
“我虽然做不到喜欢你,但是我也不会因为你姨娘做的事迁怒于你。”
夏子月仍然没什么表情:“嗯。”
“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听到这句话,夏子月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嗯?”
宋小米却道:“希望我的感觉是错误的。你的未来将会一事无成,嫁个男人是软蛋,公婆是狠心人,生的孩子不孝顺,倒霉一辈子。然后呢,我跟夏子秋就会很解气。看,恶有恶报,那个女人做的坏事全报应到她的闺女身上了。”
听到语气略熟悉的话,夏子月的眉头皱了皱,仿佛极不适应:“才不会!”
过了几日,庆福楼大掌柜的儿子成亲,设了许多节目。久未出门的夏子秋报告了夏老爷,带着媳妇孩子出门去。刚走到门口,忽然夏子月跑来:“这个给你们!”
是一只绣着兰花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里面装了什么?”
夏子月歪头答道:“等你们安顿下来再打开。”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拎着裙子转身跑进门内。宋小米才发现,夏子月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整个人显得活泼明媚,正是之前宋小米赠她的那件。两人相视一眼,放好荷包,抱着夏小宝出了门。
老夫人的院子里,夏老爷正在挨训:“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他们两口子爱玩就让他们去,带着小宝儿做什么?这样热闹的时候,挤着小宝儿可怎么办?”
夏老爷辩解道:“整日憋着他们不出门,也不像回事。我瞧着他们乖巧,便放他们出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再教训他们。”
可是这一等,却再也没等回来。
当晚,夏子秋与宋小米没回来。夏老爷没有当回事,以为他们又耍性子住在夏夫人家,便没有问。可是等到第二日下午,两人还是没有回来,夏老爷差人去叫,谁知小厮回来后,却带来一则消息:“夏夫人数日前就出远门了。”
“嗯?”夏老爷依然没当回事,又让人去夏子秋与宋小米在城西的宅子去叫人。结果,那里住了别的人家,听说已经搬进来一个多月了!
夏老爷这才慌了,他们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大门口有人来送信,夏老爷拆开一看,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只见上头写道:“我们走了,现在去京城的路上。到达后给你们送信,如果你跟老太婆哪个快咽气了,不妨递信给我们,一准儿回来。最后,钱我先拿走了,不用谢。”
署名,夏子秋。
夏老爷匆匆来到书房,打开最底层的柜子,发现藏好的五十万两银票悉数不见。顿时间,一口气上不来,厥了过去。
等到老夫人听到夏老爷委婉的叙说,直接懵了:“造孽呀!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满身反骨的子孙!”
唯有夏子月,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少女新衣,趴在窗台前,状似烂漫地伸出手,由着夜风从指间滑过。
此时此刻,进京的官道上,某处驿馆里,夏子秋揽着宋小米,举着一袋沉甸甸的银票:“真没想到,这丫头挺有良心的。”
“是啊,偷了这么大笔银子,居然送给我们。”宋小米叹了口气,如果湘姨娘此时还活着,大概也要气死过去。
夏子秋扬了扬眉:“看在她这么有良心的份儿上,以后找婆家的时候我帮她相看两眼。”
“你懂什么,还大言不惭?”
“为夫懂什么,夫人还不晓得吗?”夏子秋低低一笑,惹来身下一阵低吟。
晚风拂过窗台,带来远方的气息。只要信念坚定,身边有深爱的人陪伴,一切都将不可怕。
一切梦想都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