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月捂着脸,一路奔回闺房,扑到枕头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湘姨娘打了她,在利用过她,被她揭穿之后,一丝愧疚也没有,居然恼羞成怒地打她耳光!
她是她的女儿啊!为何不能像之前一样,想要对付谁,便共同联手,瞒天过海,打得对方再无翻身之日?就像离间夏老爷与夏夫人,就像把夏老爷其他的姨娘全都打发走,就像挑拨夏老爷与夏子秋像仇人一样两看相厌。
从前湘姨娘是多么疼爱她啊!温柔地揽着她,宠溺地叫她“月儿”,说她就像天上的月牙儿一样美丽。为什么有了夏子程之后,一切都变了?
湘姨娘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她,每日粘着夏老爷,抱着夏子程时面上泛起的温柔是以前对她的十倍!她以为乖巧懂事一点,便会重新得到湘姨娘的慈爱,毕竟湘姨娘既要讨好夏老爷,又要照顾夏子程,还要对付夏夫人他们,很是辛苦。
可是当她学会煮粥,用被烫出水泡来的手指端给湘姨娘,却被嫌弃:“这是什么?快端去倒掉!”当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夏子程,湘姨娘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忙忙地从她怀里把夏子程抢过去,尖锐的指甲甚至划破了她的手:“离程儿远些,你摔到他怎么办?”
当老夫人要把夏子程抱走时,她的高兴远远多于难过,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被湘姨娘看重。可是湘姨娘每日抱着夏子程的小衣裳,不是哭就是骂,缠着夏老爷把夏子程抱回来,仍旧看不见她。
直到小雪那天,她央着湘姨娘出去玩,被湘姨娘拒绝后偷偷跑出去,让人贩子捉住,被夏子秋和宋小米救下。那是她平生最耻辱的一天,被贱男人羞辱殴打,被恶意对待了许多年的敌人所救。
夏子秋是那样骄傲又嫉恶如仇的人,宋小米差点被她打了鞭子,她原以为他们不会管她。可是出乎意料,他们竟然救下她,心中的惊愕远远大于惊喜——世上怎会有这样愚蠢的人?而当宋小米英武的一拳打懵人贩子时,她心底颤动,竟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第二日,夏子秋把她送回家,从湘姨娘的眼神中,她知道湘姨娘根本没发现她失踪。满眼精明算计,只想借题发挥难为夏子秋。顿时间,失望与愤怒吞噬着她的心,如果没有被救,让人贩子卖了,湘姨娘大概只会失望少了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吧?于是,湘姨娘怂恿她反咬夏子秋一口时,她临场反口,倒打湘姨娘一耙。
听到湘姨娘被打的痛呼声,她又是心疼,又是解气。经此一事,夏老爷必然会冷落她一阵吧?如果,如果她从此重视她一点,她会帮她重新得回宠爱,并对付夏子秋他们。可是,湘姨娘的行为让她的失望与日俱增。
有夏子程之前,湘姨娘的温柔与慈爱都是假的吧?湘姨娘不是没有野心,而是没有放出野心的机会吧?夏子月翻过身,抹了抹眼泪,脸上的疼痛还在,心已经麻木了。湘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湘姨娘的心中,她是什么地位?一颗棋子?一颗愚蠢的棋子?
晚饭夏子月没有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夜色来临,却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姨娘仔细路滑。”
夏子月没有起身,只是偏过头看向门口,只见湘姨娘端着一碗飘散着浓郁香气的粥,挥手遣退丫鬟后,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内疚与后悔:“月儿没有吃饭?都是姨娘不对,姨娘不该打你。”
夏子月冷冷地看着她,可是湘姨娘绝口不提别的事,只是诉说着打她是一时糊涂,后悔得不得了。听说她没吃饭,立时做了一碗粥,是亲手做的,希望她能原谅她。
她喝了那粥,发现味道果然不好,有些夹生,还带着一丝糊味。但是就是这一碗粥,让无边的失望中升起一丝希望。原来她不止是一颗棋子,不是被湘姨娘抛弃的棋子。
见她喝完粥,湘姨娘的眼中带泪,扯着她的手,不停地回忆以前的日子。夏子月的心中升起一丝暖意,直到困意袭来,恍惚中却发现湘姨娘的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意,一股寒意从脊柱攀升而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湘姨娘又一次利用了她。
最后一丝意识沉沦之前,所有的失望、暖意、希望全部转化为愤怒与深恨。她不是玩偶,谁也不能这样对她,湘姨娘也不能。
花了几日的工夫,夏子月准备完毕,来到湘姨娘的屋里。屏退下人,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上面写着她知道的,包括参与的和未参与的,湘姨娘所做下的事:“……买通孙姨娘身边的丫鬟,换掉夏子栋的药,使他痢疾而死,把脏水泼到蒋雁如的头上……把金银首饰藏在碧云的箱笼里,然后将她以手脚不干净的罪名打出去……。”
夏子月每念一条,湘姨娘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住口!”
“你要干什么?你以为谁会相信你?”
“不许再念了!”
“胡说!全都是胡说!”
这些年来,湘姨娘做下的事情绝不在少数。有些是夏夫人知道的,有些是夏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时间久了,湘姨娘自己都忘了,原来她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里头还有两条人命!
夏子月让人拉住她,一条一条念完,才慢条斯理地收起来:“如果我把这些送到爹的面前,姨娘觉得会怎样?”
“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个恶魔!”湘姨娘大喊道,挣扎之间,衣裳都凌乱了。
“我当然是你的女儿,我都是跟你学的不是吗?”夏子月昂着下巴,目光一片冰冷:“我听下人说了,是夏子秋最先提起找大夫。如果再晚半天,我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湘姨娘挣扎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姨娘怎么会不管你?这只是权宜之计。”
夏子月的笑容慢慢爬上嘴角:“我要把这些给爹,也是权宜之计。等爹勃然大怒,我再替你求情,你就能够洗白了。”
“夏子月!你这个白眼狼!你敢!”湘姨娘疯狂地扑到门口,试图阻止她。
落在众人的眼里,便是湘姨娘不正常。又经夏子月推手,别人都知道再次失宠的湘姨娘疯了。
恰好夏老爷从此处经过,听到动静走进来,看到湘姨娘狼狈的面孔,心中闪过厌恶:“湘姨娘病了,需要静养,从今日起,谁也不许打扰她!”
晚饭时,湘姨娘气得把碗筷全都摔在地上,下面伺候的丫鬟害怕地把夏子月请来。夏子月把三尺白绫抛在她脚下,说了一句话:“想要我保守秘密,把夏子程当亲弟弟看,你只有这一条路。”
湘姨娘脸色惨白:“夏子月,你,我是你亲娘啊!”
夏子月丝毫不受触动,脸庞冷硬得仿佛月光下的石头。
湘姨娘绞尽脑汁,巧舌如簧,可是不论说得再多,夏子月都不受触动:“我诅咒你嫁个负心汉,受尽公婆折辱,后代子孙不孝,孤苦而亡!”
这是湘姨娘蹬掉凳子之前,诅咒亲生女儿的话。
夏子月的手指揪紧,面无表情地回她一句:“你的诅咒会应验到夏子程的身上。”
“你敢!”这是湘姨娘最后想说的话,然而双脚离地,眼珠子被勒得凸出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挣扎一阵,很快就不动了。
夏子月又等了一会儿,才极其缓慢地站起来,将准备好的油泼在地上,点着了火。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