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什么东西?”一股尿骚味传来,夏老爷扒下罩在头顶上的湿哒哒的东西一看,脸顿时绿了:“蒋雁如!你居然拿小儿的尿布糊在老爷我的脸上!”
夏夫人叉腰,哈哈大笑:“你不是很爱小宝儿吗?就该连小宝儿的屎尿一起爱着才是!一杯水没端过,一碗饭没盛过,还想抱孙子?我呸!”
“你——”夏老爷气急败坏地指着夏夫人,“你少撒泼!我的孙子,我当然要接回家!”
夏夫人回应他的直接是一个大大的白眼:“做你的春秋大美梦!”
与夏子秋如出一辙,“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夏老爷目瞪口呆地抬起手,指了指半旧的朱漆木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湿哒哒的骚臭味从头上传来,夏老爷伸手抹了一把,摸得一手污秽,顿时黑下脸来,扭头走了。
回到屋里,宋小米听到夏夫人的壮举,惊讶得长大嘴巴,忍不住“扑哧”一笑:“娘,您这招真厉害!”
夏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他还有脸再敲门?下回再来,还糊他一脸!”
“可是,他们真的肯罢休吗?”宋小米隐隐觉得没这么容易,不禁担心起来。
夏子秋道:“不罢休又如何?敢伤害你们一根汗毛,我跟他们没完!”
与此同时,夏老爷的书房里,夏子月垂首站在桌案前面,听到夏老爷的吩咐,低声说道:“爹,我去劝的话,他们更不肯回来。”
“你只管去!”夏老爷黑着脸道。凭着他对夏夫人的认识,如果他再出现在夏子秋的家门口,绝对会被夏夫人毫不留情地糊一脸屎。可是夏子月是个小姑娘,夏夫人便做不出来了吧?
夏子月无奈,只好应道:“是,我这就去。”
等她走后,夏老爷轻轻拍着腿上的装着五十万两银子的楠木匣子,微微一笑。其实他们也想回来,只是放不下身段吧?
夏子月走到一半,忽然见到湘姨娘站在小路中间,望着她微微笑着:“月儿要去哪里?”
“爹让我出去一趟。”夏子月淡淡地道。
湘姨娘理解地点点头,等到她走过来,抬起手弹落掉在她肩上的些许微沉,温柔地道:“老爷交给你的事,务必仔细办好,不可急躁,多动动脑子。”
自从夏子程出生后,夏子月再没有得到她如此温柔的对待,不禁有些僵硬地道:“我知道了。”
“你记住就好。”湘姨娘欣慰地点点头,“对了,你哥哥添了个儿子,你知道了吗?往常你也去过,这次出门不妨去瞧一瞧他们,好歹兄妹一场。”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说不定,以后他们还会再回来。”
夏子月已经恢复平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要出门了,姨娘回去吧。”说罢,没有再理会她,径直出门走了。
湘姨娘站在身后,满脸温柔地看着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渐渐收起。
夏子月出现在宋小米家门口,敲了敲门。等了片刻,阿喜打开门,见到是她,微微怔了一下:“夏小姐,您有甚么事?”
“让我进去。”夏子月淡淡说道。
阿喜顿时作难起来:“夏小姐,您知道的,我们大爷说过不许夏家的人进门。”
“那你就去通报,说我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们。”
阿喜挠了挠头,只好道:“那您稍等。”进去报给夏子秋,夏子秋听到后,皱起眉头直接道:“让她走!”
对于夏子秋的处置,夏夫人不置可否,坐在一边为小宝儿做衣裳。宋小米想了想,却制止他道:“等一等!小宝儿已经生下来了,她就算有坏心也害不到我们。不如叫她进来,听一听她说什么?”
“也好。”夏子秋沉吟一声,眼中闪过厌恶:“正好跟她说,以后夏家的人再别来了。”
不多时,夏子月在阿喜的带领下走进来。进门后先往床上看了一眼,只见厚厚的被子下面鼓起一个圆滚滚的大包,看不清稚嫩的面孔,便转回视线道:“恭喜!”
“客气话少说,你来干什么?”夏子秋一点儿耐心也没有。这几天因为夏家总是来人骚扰,弄得他都没法照看生意。
夏子月淡淡地道:“我是来劝你们千万别回去。”
三人闻言,不由得全朝她看过来。
只听夏子月平静地说道:“只要你们执意不回去,老爷便会出面打压你们的生意,直到你们穷困潦倒,再也无法维持基本的生活。等到你们不得不回夏家时,我姨娘便会百般阻挠,到时候不管胜负如何,这个小不点儿都会受到惊扰。好一点儿,营养受到阻碍。歹一点儿,兴许生个小病,命都没了。”
只见众人怔怔地看着她,又补充一句:“你们千万相信我。只要你们执意不回去,我姨娘就会开心得做梦都会笑醒了。”
言罢,也不多待,转身便朝外走。
“等等!”夏子秋拦住她,拧着眉头审视着她:“你安得什么心?”
“安得坏心。”夏子月绕过他的阻拦,抬脚跨出屋门。
为什么要帮他们?当然是因为他们比湘姨娘更值得交往。夏夫人有钱,夏子秋年轻,宋小米心软。如果跟他们交好,为自己带来的好处绝非湘姨娘可比。
对,就是这样,才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救过自己。夏子月不知不觉地捏住腰间的荷包,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最后还是夏夫人先开口道:“虽然她劝我们别回去,可我怎么听着像是劝我们回去?”
夏子秋皱着眉头:“她是什么意思?”
“我觉着她似乎是一片好意。”宋小米最后开口道,“她腰间挂着我送她的荷包。如果她没安好心,怎么会把我送她的荷包一直戴在身上?”
“荷包?你什么时候送她荷包了?”夏子秋疑惑地道。
宋小米便解释道:“我还没生小宝儿的时候,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家里一趟。当时我们都怕她没安好心,便没让她进过门。她倒没闹,只是每回来都会送一些亲手绣的小物件。我见她似乎有请教的意思,便拿了曾经随手绣的一个荷包送给她。”
“胡闹!万一她送来的东西不干净怎么办?”夏子秋沉下脸道。
“小手帕上能有什么?”宋小米反驳道,见他挑起眉头要恼,连忙道:“有娘在,你还怕什么?”
当初那些东西可是夏夫人让人洗过之后才交到宋小米手里的,自然万事无忧。夏子秋这才缓下脸色,沉吟一声:“如果她说得是真的,我们却非回去不可了。”
大概是被夏老爷烦得太久,又或者是做了父亲,这回夏子秋没有跳脚,而是坐在床边沉思起来。
回到夏家后,夏老爷对夏子月问道:“如何?他们可愿回来?”
夏子月摇摇头:“他们不肯回来。”
“这个逆子!”夏老爷气得一拍桌子,给台阶都不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爹,哥哥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好的,为何非要他们回来?”夏子月不解地问道。
夏老爷解释道:“他是夏家嫡长子,当然要回来!”
“那爹当时还赶他们出去?”夏子月咕哝道。
“那不是——”夏老爷语塞,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那好姨娘干的好事?”
夏子月低下头,心中升起一丝鄙夷。姨娘也不过是吹吹耳旁风罢了,事情还不是他做下的?吞吞吐吐地道:“如果爹真的想让他们回来,月儿倒是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夏子月微微弯起唇角:“爹出面打压他们的生意,他们过不下去了,不就不得不回来了吗?”
“好主意!”夏老爷眼睛一亮,看向夏子月的目光带着赞许:“你跟你姨娘不一样,你比较像我!”
过了几日,夏子秋果然发现生意有些难做起来。米秋阁新出的样式,珍绣坊和秋棠阁都不再伸手,使得流行风尚瞬间变得艰难。
原来夏子月说得是真的,夏老爷果然阴损至此!夏子秋发狠地道:“他不就是让我们回去吗?回就回!有人包吃包住,我们还怕了不成?”
只听说过请祖宗的,没听说过请孙子的。
略作收拾,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夏子秋带着宋小米回了夏家。夏夫人因为和离而出,不能再跟着回去,抱着小宝儿哭了又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眼泪汪汪地道:“小宝儿,那群天杀的敢动你一根汗毛,祖母让他们断胳膊断腿!”
自从有了小宝儿,夏夫人的全部生活都放在照顾小宝儿上面。儿子不疼了,媳妇不爱了,满心满眼都是小宝儿。眼见分离,伤心得不能自已。
说心里话,夏子秋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回去。回去就意味着天天跟一群讨厌的人见面,就意味着不能跟夏夫人住在一起,就意味着跟贱人斗智斗勇的生活又要来临。在夏夫人的目送中,夏子秋抱着宋小米,宋小米抱着夏小宝,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朝夏家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