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进来后,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脱掉鞋子挪到夏夫人身边:“你们在抹牌?加我一个。”
旁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对不起夏夫人,从来没有暴躁地赶夏子秋出门。夏子秋胸中气闷,冷笑着抬起下巴:“抹牌?你带钱了吗?”
“玩多大的?”夏老爷神情镇定地道。
夏家在丰州城里是有名的富户,夏老爷会缺钱?简直是笑话。夏子秋撩起袍子,盘腿坐在夏老爷对面,挑着眼角道:“一万两一把,玩不玩?”
夏老爷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小米先吓了一跳,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你疯了?”夏子秋不理她,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夏老爷。夏老爷神情淡然地道:“来吧。”
闻言,宋小米登时急了,怎么能这样呢?他们现在虽然手里有些闲钱,但是经不住这样玩呀?求救地看向夏夫人,却见夏夫人垂着眼睛,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宋小米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不论如何,夏夫人总不会任由夏子秋吃亏的。
骨牌有多种玩法,少可两人玩,多可五六人玩。这样大的赌注,宋小米不敢上手,夏夫人也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便成了夏子秋与夏老爷双人做赌。
宋小米的眼皮直跳,不敢在这里坐着,便去隔间烧水沏茶。一会儿的工夫,再回来时夏子秋与夏老爷已经玩了三把,三把都是夏老爷输。
“不玩了!”夏子秋把手里的牌一摔,“你什么意思?故意让着我?”
宋小米闻言,不禁侧目看向夏老爷。只见夏老爷面色淡淡,说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哪有故意无意之分?”
“好,我看你能输到什么时候!”夏子秋把外袍一脱,只穿着夹袄盘腿就坐,与夏老爷继续赌起来。
一把,两把,三把……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夏老爷连输五十把!
宋小米连沏茶的心情都没了,夏夫人也抬起眼,虽然面上淡淡,但是情不自禁地直起腰,略带紧张地望着桌上的牌。
“五十万,拿来!”最后一把落定,夏子秋把桌子一推,伸手对夏老爷道。
“愿赌服输,我不会赖你。”夏老爷依然神色淡淡,缓缓伸开盘起的腿,下床穿鞋:“明日我便让人送来。”
“好,那我就等着!”
次日一早,夏老爷果然让人送来五十万两的银票。夏子秋端着楠木匣子,望着里面厚厚的一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不禁咬着牙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瞧不起谁?”
夏夫人按住暴躁的夏子秋:“既然他给你,你就收着。”
“凭什么?他要我空着手走,我就得空着手走。他要我收下这些银子,我就得收下?”夏子秋捧着银票匣子的手都在颤抖,“这算什么?”
宋小米盯着他手里的匣子,心中转过几圈,慢慢地拧起眉头,缓缓说道:“会不会是……夏家出事了?”
前不久夏子秋送夏子月回去时,夏老爷对他还是轻蔑多过父子亲情,为何突然之间大转变?里头定然有故事。
把三分之一还多的家产折算成银子给夏子秋,夏老爷并没有刻意瞒着湘姨娘。于是,对夏老爷的一举一动都盯得紧的湘姨娘很快得到消息,连头饰都没插全,就跑到夏老爷的书房里:“老爷,您都做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再来书房?”夏老爷淡淡地道。
湘姨娘丝毫没注意到夏老爷的冷淡,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夏老爷把属于夏子程的东西给了夏子秋!那怎么行呢?焦急地道:“老爷,您怎么能这样?我们程儿哪里不合您的心意,您要这样待他?”
夏老爷冷冷地看着她,手臂朝门外一指:“出去!”
“老爷?”湘姨娘不敢置信地张开嘴巴,忍不住上前一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夏老爷并没有似往常一般耐心,而是冷厌地道:“老爷的钱爱给谁便给谁。”挥开她攀过来的手,“出去!”
“老爷?!”湘姨娘跺了跺脚,看着夏老爷冷淡的神情,心中后悔不跌。自从上回怂恿夏老爷收回夏子秋的铺子不成,反被老夫人打了一顿之后,夏老爷对她明显冷淡很多。最近以来,更是连她屋里也不去了。每天不是教一教夏子月,便是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竟对她不闻不问起来。
前天,湘姨娘命人做了一桌好菜,全部都是夏老爷爱吃的。刚开始气氛还不错,她便借机说了几句,谁知话没说完,夏老爷拂袖就走。后来打听到,夏老爷从她屋里走后,没有回书房,而是出门去了夏子秋那里!
“老爷,只有我才是真心爱着您的,别人都是贪图您的钱财啊!”湘姨娘凄切地喊道,“不论他们对您说了什么,都是为了您的钱,您千万不能上当啊!”
夏老爷仰天闭目,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温柔可亲,善解人意?
从夏老爷那里吃了闭门羹的湘姨娘,满心不甘地回到住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好个蒋雁如,原来是咬人的狗不叫!”
“冬儿,跟我出门!”
大年初二,街上原没多少人。但是有蒋行端在,哪里都是热闹。被夏老爷弄得一肚子气的夏子秋被蒋行端一唤,便打扮精神地出门了。留下宋小米与夏夫人在家,说说话,找点小乐子,倒也不觉得无趣。
午后的日头极好,加上没有风,两人搬了小凳子在廊下,晒着太阳聊着家长里短。忽然间,外头传来一声:“蒋雁如!你给我出来!”
还没完没了了?听出湘姨娘的声音,夏夫人眉头一跳,脸色顿时沉下来。
“娘,我们出不出去?”宋小米心里也气,夏老爷就罢了,好歹是夏子秋的正经亲爹,湘姨娘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脸学夏老爷撒泼似的喊门?
夏夫人站起来道:“去,怎么不去?”
湘姨娘出来时没有精心打扮,被午后明亮的光线照在脸上,顿时显出细细的皱纹。见到夏夫人不见老去,反而更见年轻的脸庞,嫉妒地攥着手帕:“蒋雁如,你好得很啊,以退为进?当初怎么有脸说不拿夏家一分一毫?”
把手朝前一伸:“交出来!”
“什么?”
湘姨娘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当然是老爷给你们的东西!那都是我家程儿的,你别装作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我都清楚,你少拿出来一分都不行!”
理直气壮的模样,把夏夫人气得笑了,撩了撩头发道:“给你。”
湘姨娘的脸上刚泛起喜色,忽然脸上一痛,被夏夫人突然而来的巴掌打懵了:“蒋雁如,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不要脸的东西,老娘的名字也是你喊的?”夏夫人吹了吹手,好不潇洒,“这里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赶紧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湘姨娘自从踏进夏家的大门,便没受到过夏夫人的刻薄。原以为是夏夫人性子软和,才带着冬儿便叫上门来。哪知全然不是,捂着疼痛的左脸,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你算哪门子东西?也敢打我?”
宋小米想上去帮忙,可是夏夫人已经挽起袖子迎上去,灵活地躲过湘姨娘抓来的手,趁机薅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拧。湘姨娘便尖叫着被迫仰面朝天,夏夫人“啪啪”给了她两个巴掌,冷笑着道:“贱人,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知道躲着,竟然送上门来,我不打你岂不是天理不容?”
“老娘的男人的床你也敢爬,你胆子不小啊?当我不治你是不是?夏守业爱给我什么就给我什么,你管得了吗?十几两银子买回来的贱货,也敢跟我面前大呼小叫!”
夏夫人生得瘦瘦小小,偏偏手腕子极快,嘴皮子上下翻飞,连打带骂,湘姨娘只有呼痛的份。
“还敢不敢再来了?”夏夫人嘴上说着,手下毫不客气地又是两个巴掌。
湘姨娘忍辱吞声地道:“不敢了。”
夏夫人又给她两个巴掌:“规矩呢?”
“夫人,妾不敢了,求夫人饶恕。”湘姨娘咬着牙道。
夏夫人这才松开手,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滚吧。”
等到湘姨娘跟冬儿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外面,宋小米才惊羡地看着夏夫人:“娘,你,你真厉害!”
宋小米咽了口唾沫,竖起大拇指道。
夏夫人得意地撩了撩头发:“早就想收拾那个贱人了!”
在夏家的时候,因为多方面顾忌,夏夫人一忍再忍,一直没有教训过湘姨娘。现在跟夏老爷和离,打起湘姨娘来毫不手软。出了一股郁气的夏夫人脸色明媚,潇洒地对宋小米挥了挥手:“咱们回去。”
却说湘姨娘挨了一顿巴掌,捂着脸回到夏家,第一件事便是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只见镜子里头映着一张红肿的猪头脸,顿时气得砸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蒋雁如!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