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月才上了东边,船舱后头,更是遮着光。前头的甲板是望不见后边的,离开了人群,若儿脸上的笑容就是淡了下去,无人的时候,她如笑累了般,总是不自觉地做回了六岁之前的韩银若。千叶在上面贴了一天,它也亏得是海带出身,能干能湿,这样的风吹日晒也是经历惯了,但刚才的那阵子人为变故,还是让它有些焦急,特别是在船上之人,竟然不知死活的应下了那几个要命的高手的比赛时,它正是想出声警告,可是若儿的心声也就在那时传了过来、。
“你白日说得可是真的,真的要去洞。君。岛”千叶正是听到了她的这话,才诧异的收了事先就要出口的示警:“昨夜,我说到时,你可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时,若儿一门心思就是在了龙头鱼身上,对着千叶说的大多语,都是未用心听着。
“我只当那是你们水族才有的传说,见了今日的血影子,才发现这事,只怕是真的,老十三大叔还曾上去过”若儿回头看向甲板,只见月色之下,谈话似是有了眉目,几人都是脸色奕奕,不停地比划着。只有老十三一人,不时地抬起头来,就往远方眺去,黑幕临了冰洋,半边月色半边夜,老十三那双平日里时刻洋溢着大海般的滔浪的眼,这是已是灰暗扑闪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去了洞。君。岛,明明只是个普通的领船人。若儿心里千转万回,却是无从想起。千叶窥不见她的心思,只得问道:“你为何不将心里想的告诉他们,这几人身上,虽然有些残疾,却各有千秋,先不说几人凑在一起,就是逐个攻破,就算是再多上几个真正的好手,也是不可能的。”
“哦”若儿还没察觉到这一层,听了之后,脸上也没多出几分忧色,只是用手指在船舷上画着,她有很多年没有用手去“看”了,当年翡衣执起她的手时,还只是对着一条涓流,今日,她眼前的是磅礴冰洋,心里的那丝温暖却已不知失落在了何处。
“对于不懂道术武斗的人来说,说多了也只是杂了心,我和他们相反,反而最担心他们的残缺。常人又怎么会知道,越是身残之人,意志反而最是坚韧,能忍别人所不能,而成别人所不成,明日,也只能是等着瞅着,找准了机会了。”这才是若儿心忧的真正缘由。
甲板上似乎有了结果,五十正是要下船舱去寻人,若儿轻唤了一声,千叶只听得若儿一句:“我迟些再去海里寻你。”千叶听得一愣,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船头粘干着难受,海带轻快地一瓢,扁叶落入了海里,很快就翻腾在了浪里。
几人商量下来,正是做了这样的分配。血影子中,天地有正气五人,血天是“看”不见的瞎子,血地是听不得的聋子,血有时动弹不了的僵子,血正是脑子不好使的痴子,血气是没有味子知觉的。先不论其他,这实力似乎也是从上往下轮地,血天最是霸道,血气最是和气。这次比赛,五人六场,老十三和十四叟这次都是服了老,各自推了一名年轻人出来,加上她们三人,就算是凑齐了人数。
若儿见了两人,尤其是涛子,心里也是有了几分嘀咕,这人笨头笨脑,怎么可以上阵,明日只怕是要让他当了头炮灰了。那涛子见了从舱后姗姗行来的若儿,黑脸不易察觉地红了起来,心里也是暗想着:“怎么让这么个姑娘家上去。”见了人都齐了,斐妄作为领头人,又是逐个分配起来,他先前也是反复细想,才有了现在的主意,正是血天交给自己拼上一拼,再分别是…
只可惜他这话是没机会出口了,若儿抢在了前头说道:“我对阵血天。”这话确实用上了几分力道,眼里更是带上了不容置疑。斐妄还想否定,只听得若儿低叹着:“斐妄,你一定得胜,六场两胜,只能是我这个最弱的白板拖着最强的。我们的团战必定会输,你拿下一场,很是重要,到了别人身上,才轻松些。”
她感觉身后五十就是阻着拉扯着自己,嘴里贫道:“我虽是胜不了,也是能保住性命的,我这身逃命的功夫,可是连胡师父都吹嘘不已的。”逃命的功夫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本事,只是胡三无那样的矮墩身形,再也教不出若儿那样的飘忽徒弟了,自然是四处夸耀了一通。
话是搁下了,若儿这一派胡乱说辞听着竟然还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却是乱了斐妄的先前想好的步骤,他稳稳心性,刚想再说,就听五十补了一句:“我想和那气力很是惊人的血正比试一下。”这剩下的三个大男人都是傻了眼了,这世道,怎么弱女子都是专挑了硬骨头啃起来了,那剩下来的,斐妄干脆就都摊着由着每人自己选,正是血地,血有和血气三人。十四叟选得这名汉子名唤布冯,看着约莫二十多岁,一身黝黑,站在一干人前,显得最是魁梧,就是比着涛子都还要高上一个头。这人虽然看着生莽魁梧,却还有几分头脑,他先前也不吭声,等到他眼里那两名不知好歹的少女将最头疼的两人挑了去,他才吭声说了句,“既然如此,我就挑那名叫做血地的好了。”他也不管众人眼里透出的鄙夷,心里暗自得意道:“挑了这个不能动弹的,就算再怎么厉害,还不是在原地等着吃我的拳头,哼,等到我胜了一场,救下我们这船人,谁管你们这群人的死活,回去了之后,就算是十四叟,也该追着我叫领船人了。”
斐妄肆意那名叫涛子的少年再选。涛子如同当年的自己般,站在人群里,却是闷不吭气,真是要问他了,他先是看了若儿一眼,脸上一红说道:“我不打女人,就挑血有好了。”斐妄倒是没有多少男女之分的概念,他平日和若儿五十比划也是常有的事,也就接下了最后的血气。到了这时,也总算是定下了各自的对手。又是晚饭时分,若儿也是有了前夜的教训,一脸正色的谢了老十三的邀请,说着:“明日大战在际,我也是要学着他们两人一起辟谷去了。”说完赶忙跟着五十他们,一起进了船舱。
等到甲板上的鲸灯也跟着熄灭了,若儿才又走了出来,才刚行上甲板,顶上就是传来了:“你莫要担心,明日我…我帮你。”若儿听这声音,是昨夜的年轻瞭望夫,嘴上浅笑而起:“又是你!你可要小心了,前面又有一只白毛大鸟。”
老十三本是体谅涛子明日要有一番恶斗,今夜的守夜本该是轮了其他人,他执意要守,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这憨心少年连忙往前看去,再是低头时,甲板上的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月下两度相逢,却如月色般虚无,抑或是驻进了心,抑或是月下凉尘,此为缘字。
入水那瞬,手脚之下,无处依附,若儿忍不住还是呛了口水,幸好,很快就是看到了千叶。人是下来了,见了若儿一脸的憋色,千叶的声音又是在了心间;“霸王花大人,你竟是恐水的性子。”
又是连串咕噜气泡,“我小时的住处,伴山不依水,到了冰原,依了的水又是冰冻三尺,也是不熟悉水性”
千叶裙带好心地伸出了一条宽大的带子,拖拉住了她的脚下,“婆婆纳虽然是路上花种,但凡是植物一类,都是可以在水中活上一阵子,叶脉根茎处处都是能呼能吸,你且站牢了,随着我一起用心感受,上为月华,下位水光。陆非陆,洋非洋。”
它见若儿还是一脸憋红,小腹都是鼓将了出来,无奈之下,与昨日一般,千张叶子又是滋长环绕,化作了一个千叶牢笼,千张海带,就有千个魂魄,它这才有了千绕魂的称号。昨日的窒息感更是明显,周边的水压随着千叶笼的缩小又是压迫了过来,若儿只觉得两眼都要凸现出来,又不能学着昨天那般用右手胡乱挥舞,她得了千叶的一根叶带,实在是不愿再吸了它的花阴之气。
脑里已是一片空白,身子已经接触到了粘湿的海带叶子,她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剥离开去,脑里被这样威逼之下,反而是清明一片,直到腹中最后的一丝残气也化作了气泡,眼里忽的光亮一片,千叶已经松开了牢笼。若儿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在用身体,毛发,甚至是皮肤呼吸,鼻嘴依旧是紧闭着,她的周身和千叶一般,涌出了一些细密的水泡,她在看身上,依旧蜜色的皮肤上毛孔全都长了开来,全身每出都是沁凉一片,说不出地畅快,这般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反倒是成了。
“这才是今夜的第一出,霸王花大人,你毕竟是陆生陆养,不时还是要露出海面要些活气的。这一带,海里还是贫瘠了些,没有多少活物,我们这就四处游动去,找些活靶子,有让你真正体会下何为千绕魂。”千叶突地一收,若儿脚下就是一空,只听得海带在前游着:“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