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糗……脸快要埋到碗里去的云来低头只顾扒饭,连夹菜都不敢抬起头,在心里犯嘀咕,偷卖王府的东西算不算犯法?云无极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送去官府?
她将那几瓶子药膏带出了府去,倒是卖了个好价钱,那都是价值不菲的良药,药铺的掌柜一闻就知道是上等的好药,因而很痛快地给了高价。
怎么料到,才一回到王府,事情就败露了。
完全无视心情沉重的云来,云无极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姿态闲雅地起身出去了,云来抚抚胸口,不解他是何意,又不太相信云无极这么轻松地放过她了。
捧着饭碗正发愣,忽然有一道紫色的身影破窗而入,她吓了一大跳,当哐一声,青瓷小碗掉落在地上,打了几个转,一路滚到了来人的脚下。
“碧桑?”云来眨眨眼,一头黑线地看着揉着臀部从地上爬起来的妹妹。
“云来姐姐……”
顾碧桑皱着小脸,唤了云来一声,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她眼前一亮,走到桌前坐下,自己盛了饭,狼吞虎咽起来。
本是想等碧桑吃完了再说话,可是见碧桑风卷残云之姿,云来摇了摇头,在碧桑身边坐下来,终是忍不住狐疑地问:“碧桑,你这些天都没吃饭么?”
顾碧桑的腮帮子鼓起,摇了摇头,吭哧吭哧吐出几个字来,“就是饿……”
“……”
初兰她们进来撤了碗筷之后,碧桑这才摸摸圆滚滚的肚皮,对着云来呱啦呱啦地说个不停,“姐姐,爹对我好好哦,我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那几个坏女人总是看我不顺眼,但是她们不敢惹我!”
虽然碧桑说的乱七八糟,云来却能明白她的意思,顾锦琛十多年未见么女,自然是对他极好的,而顾府的那些夫人,怎会善待碧桑,好在碧桑也不是软柿子。
“我问你,你那日为何突然离开王府,还有,刚刚怎么从窗户翻进来?”云来满头雾水,对碧桑这些天的行为,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比云无极这个高深莫测的王爷还要让她费解。
说到这个,碧桑当即跳脚了,她瞪大眼睛,显得很是气愤,“那天我还在熟睡,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人影闪出了屋子去,我还以为是贼人来姐姐的房里偷东西,或是要对姐姐不轨,便翻身追了出去,可那人的武功太好,我一路追了好久,到了一处宅院的时候就把他跟丢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居然回了爹爹的家里。”
有人在她的房间里?
云来不由得悚然一惊,这人到底是何人,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幸好他没伤害碧桑。
“不过我可以确信,他确实是进了爹的家里,我把整个顾家翻遍了都没找到他,然后今天又回来找姐姐了,谁知道碰到几个小痞子,顺手教训了他们,想不到他们还紧追我不放,我怕从正门进王府会被他们盯上,于是就翻墙进来了。”
“你是说,那个人最后还去了顾府?”云来掠过顾碧桑见义勇为的那些细节,只抓到这句重点。
顾碧桑点点头,“是啊,看他那样子,对顾府比我对苏府还熟,只一个眨眼,便不见了他身影。”
云来默然思忖,心里有疑惑,又不敢自己去证实,从上回太后寿宴在皇宫偶然见到卫延华,他和佩兰姐姐鬼鬼祟祟的举动,还有这次碧桑所说的事情,她总觉得其中定有什么联系,只是一时都无法理清头绪。
“对了!”碧桑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着腰,一脸的怒气,“我在爹爹的家里时,听那些夫人们说,你被王爷罚跪了,王爷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太过分了,亏我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云来眉心一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没事呢,都过去了。”
“可不能这样算了,你当初若是嫁给了秦大哥,他就不会像王爷一样罚你,他一定会好好疼姐姐的,而且,我这几次,还从江湖上的朋友那里听了不少的小道消息,王爷待你一点都不好,姐姐在王府怕是受了不少的委屈,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王府,反正秦大哥休妻后一直未娶,我猜他一定还在痴痴地等着姐姐!”碧桑说着这话,声音微潮。
云来面色一沉,低低地道:“好妹妹,这里是王府,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讲,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只怕会有麻烦。”
碧桑柳眉倒竖:“谁敢偷听我跟姐姐说话,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你那天不是还说在我的房间里看到贼人么?凡事还是要小心点,这里不比我们苏州的家里,但凡有点小事,都可能掀起大祸,你看姐姐身为王妃,还要给罚跪,你可得仔细着点。”
碧桑扁了扁嘴,摇了摇云来的胳膊,声音低下来,难得地恳切道:“好嘛,我不说了就是了,但是姐姐真的要为自己好好做打算,娘不止一次地跟我念叨着,想要你回去苏州!姐姐,我也不喜欢这京城,尤其是那些个坏女人,我们回去苏州陪着娘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云来拉着她的手,心头暖暖的,一阵热过一阵,以前一直觉得碧桑不懂事,还是小姑娘,现在听她这一席话,陡然觉得她其实早就长大了。
动作轻柔地捏捏碧桑的脸,云来笑的动容,“好,好,姐姐答应你,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跟你回去苏州,我们母女三个,好好过日子,把以前分别的时光,都补回来。”
碧桑听了,乐开了花,一直拍手叫好,满屋子乱蹦乱跳,云来含笑看着活泼的妹妹,未察觉不知何时,门口已经悄然立着一道暗沉的身影。
云无极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云来,那身着水绿色的襦裙的她,笑容淡雅,气韵清冷,不知何时,她已不再是刚嫁入王府时,那个没有稳性的小姑娘了,现在的云来,隐忍,从容,她的变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那一次一次的误会,还是她一次一次的疏离?
直至碧桑忽然圆睁着眼望向门口,云来才回过神来,转身,看见云无极,她福了个身,有些意外他的去而复返,又担心云无极回来是要跟她算倒卖膏药这笔账。
大不了把那些银子都还给他好了,这样想着,云来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对碧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对王爷行礼。
碧桑却高高地扬着下巴,站在原地不动,摆明了不把云无极放在眼里,也是心里有气,恼他竟然如此恶劣地对待云来。
云无极倒也不以为意,深深地看了云来一眼,抬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面。
云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瓶子,这是什么东西?
云无极揭开了木塞盖子,黑色瓶子里散出一种奇香来,像是陈年老酒的酱香,又有几分芬芳的迷醉,碧桑立刻来了兴趣,立即凑过来闻。
他却把那瓶子收回手里,扬眉看着碧桑,“本王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本王不是个好人?”
似乎是从云无极的眸中看到了寒气,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碧桑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望向云来。
云来也心惊,不知她跟碧桑的讲话,云无极有听进去多少,她忙道:“王爷,碧桑是小孩子心性,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无极抿了抿嘴,看着这对姐妹,忽然微微笑了,对着碧桑道:“这是上好的千渊酒,每一年才只产三瓶,你想不想喝?”
碧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闻着房间里越来越浓的香味,越发地馋了,遂一个劲地点头。
“这一瓶不能给你喝。”云无极看着碧桑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全管家那里还有一瓶,你要不要去找他?”
他的话音刚落,碧桑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云来皱了皱鼻头,有种自家妹妹被云无极拐骗了的感觉,那酒香实在是醇烈,她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本王记得,你好像也爱喝酒?”
云无极又想起了两次在青楼里撞见云来,每次她都是咂巴咂巴地喝着小酒。
她脸一红,尴尬地点了点头,酒香挠得她越发心痒起来。
“喝吧。”
云无极站起身来,将酒瓶子端到她的唇边,他的指尖有一种沉香的气味,不同于酒香,品香无数的云来敏锐地闻了出来,她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觉得今日的他,与往日,与她认识的他,不同。
“这酒是本王特意寻来给你治腿上的伤的,算是补偿本王那日罚你跪,你……不会不领情吧?”
灯火噼里啪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烧着了什么东西,云来心头翻滚着层层疑惑,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良久,她只是委屈地说了句:“本就是妾身的错,何来的补偿一说?”
他仿佛是叹了口气,像是飞絮落在了水上,空气中有浅浅的波纹漾开,琉璃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口气无奈地道:“还在跟本王置气,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这样宠溺的语气,云来懵懵地回望着他,心蓦地柔软下来,那层层辛苦堆积起来的心房,正在暗自坍塌。
“本王给你药膏治伤,你却把它们都卖了,伤口定是还没好吧?这千渊酒属药酒,能治青肿,你喝了它,本王就不追究你把药卖了一事。”
他极力诱哄着,眼里诡谲流动的,是莫测的光芒。
酒香越来越浓,云来的意识也越来涣散,听见他这么说了,于是双手碰过酒瓶,咕噜咕噜就把药酒喝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