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别急着走,难得回来一次,我爹前几天还提起你,说家里新收了好些大桃子,水灵灵的,又甜,既然回来了,何不上家里拿上些给大娘尝尝,也省了我送了。”
眼前的妹子笑容可掬,说出的话听着又心里舒坦,王二乐得去拐个弯。进了朱家,花儿让王二先坐下跟她爹唠嗑。一边给老朱使个眼色,老朱刚吃过饭,正扯条长凳,坐在院子消食,见花儿领着王二进来,说要给他拿几个桃子,就知道有事,一句一句慢慢套王二的话。
花儿抽身进到柴房,拿了个小筐子,揣摩着时间,慢慢捡好桃子放里面,随手在院子里拾了几片梧桐树叶子盖在上面。早饭时间,外面的人不一定多,不过要是见了人,依着王二的脾气,他一准得让人,桃子是个头货,一人拿一个,这一路走回家,也就全放粮了,不如避着点。何况都是乡亲,不给别人,单给他,别人看见什么意思?
王二走后,老朱打了个咳声,花儿忙凑过去,听了一句,“大老黑那帮人傍上胡风了。”“胡风是谁?”
“是原来冯家军的人,听以前从他部队上跑回来的人说过,这个人反复无常。跟着老冯时为了几万大洋,中原大战时反了,跟着老蒋混,后来不知怎么又跟着东北军混,活埋过提不同意见的人。如今不知跟着谁混呢,都知道他那德行,手下的兵跑光了,这不才招了一批地痞流氓进去充数。大老黑和王二就跟着他干呢,这不才发了军饷,别人都在城里花天酒地,王二这孩子孝顺,请假给家里送了些回来。”
听她爹这么一说,花儿才松了口气。“那他没说去东各庄做什么?”
“这倒没有。东各庄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咱村不过是他姥娘家。这小子回东各庄很正常啊,你怎么这么紧张?”老朱用猜疑的眼光看一眼宝贝闺女,这丫头,操什么心呢,还赔上一小筐桃子。
“没事,想着王二一向是做花舌子的,怕他又绑架了东各庄的人,过来讲价要赎金。”
“人家虽没穿军装,可也是当兵的,别拿老眼光看人。”
“什么呀,那年在县城里住的那帮绑架过叶家爷孙的,后来听说也是军人,打了败仗,流窜到县城,跟当官的要,没要到粮饷,县上默许他们自个儿筹措,这才到处绑架。官兵匪都不分家的,爹呀,你怎么这么实诚,听到当兵的,就认为他们跟孙猴子戴上紧箍咒一样。”
其实老朱是看多了戏文,《响马传》里山东好汉秦琼秦叔宝和程咬金带的那些响马,反抗隋炀帝****,不是在瓦岗寨自立为王了吗?在他的潜意识里,除了极少数穷凶极恶好吃懒做的人,大部分土匪是些没饭吃,没地种,房无一间,穷的娶不上媳妇,有一膀子力气没地方使的年轻人,只要参了军,能保家卫国,就跟下河洗了个澡一样,身上那些污点都没了。
花儿又抱怨几句,嫌她爹没套出王二去东各庄的目的。
老朱笑笑,“妮儿啊,你刚才还说人家王二是干花舌子的,不能说会道,见风使舵能做得了这个?我一个笨老农,没见过世面,哪能从他嘴里诳出实话来?再说人家有机密事,怎么肯说给我听呢,即便想说,我也不能听,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没事揽那麻烦做什么!上次你被绑架时,我就扔了50块白花花的现大洋。管他做什么呢,只要不惹咱就行。”
生在这个乱世,老朱的愿望就是能保一家人的平安。他意味深长地看看花儿,“吃饭去吧,我也该去地里干活了。”花儿气哼哼地进了屋。
果不其然,不久,听清风城里回来的人说,刚发生过一起火车大劫案,胡风手下的人绑架了几十个肉票,其中还有洋票,成百上千地要钱。
假期都过了,叶辰却没有回来,也没有请假。学校派人去他家里问,回来说叶老先生瘦了好些,正到处托人找孙子呢。也到清风城政府里找过,看过土匪提供的名单,那上面并没有叶辰的名字。这人下落不明,学生的课一节也不能耽误,看在关系不错的份上,王校长暂时没跟上面说,其实就是说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不如先让学校里其他先生帮着代几天课,等叶辰回来再说。
过了四天,叶辰风尘仆仆地回到学校,先找王校长说明原委,销了假。原来这次火车上的事,涉及到外国人,当时叶辰也在车上,土匪们有认得他的,知道是本乡本土的文化人,会说几句洋话,也没绑架他,但也不肯让他走,逼着跟外国人说话,办交涉。
叶辰虽说会几句洋话,不过他毕业的不是什么燕京一类的高级大学,老师那外国语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自然也教不出能跟外国人流利对话的学生。跟外国人混了几天,上面派出几个上海来的洋派人物,答应了条件,把外国人先给赎出去。
看看没什么事可做,叶辰悄悄托大老黑给讲情,离开了土匪窝,这才回了学校。跟校长说完,叶辰急匆匆地想回家走走,见见爷爷。这么些天没见,不知他在家怎样掂记呢!花儿下了课,听别的老师说,叶先生已回来,便抱着书故意慢慢从叶辰办公室外面过去,期望着能见到他。
叶辰已从屋里出来,就在前面走,眼角的余光已扫到花儿,想想自己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样儿,不好意思打招呼,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大踏步走着。忽然想起从外面捎回来的好些点心都便宜了坏人,身上的钱也被人给搜光,这次得空手回家见爷爷。怕老爷子问起,说出在匪窝里的事,让他担心,忙停住脚,又转身回来,笑着叫住花儿。
“朱先生,刚下课呀?”
“是啊,叶先生,你干嘛去了,开学好几天了才过来,王校长急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