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挺烦,后来就不烦了,直接厌恶了就。他刚来这儿工作那会儿上头还没来得及给他分下地方住,我当时还没发现他德行特欠揍,就乐了下善好了下施说那就先跟我那儿凑合两天吧,住了没两天就发现此人虚伪下流两面三刀是我顶嗤之以鼻那号儿的。花钱抠抠唆唆干事磨磨唧唧说话叽叽歪歪,要多腻歪有多腻歪。好几次我回来发现他的眼神不正常,躲躲闪闪的不知道干什么坏事了,有一回我发现他偷偷摸摸的上黄色网站,我一进来就赶紧关了假装浏览别的网页还以为我没看见。靠,男人看点儿有色电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至于弄得跟地下老鼠似的吗。一边儿当婊子一边儿嚷穰着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号人。
一上午又特没劲,编程,重复又重复,脑子都要变成砖头了,中午的时候杨帆打电话来,说晚上拉一票女的KTV让我过去,说里面肯定有我喜欢的。我说成,他说你丫别又成心迟到啊,赶紧着点儿!今儿还有客人呢!我汗了一下,说:……成。心想:妈的,让丫给堵着了。还有客人?歇菜!他的客人不是款姐儿就是窑姐儿,他也就是成心忽悠我让我别迟到,就他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每次杨帆叫我去KTV,我都借口晚到,都是等他前奏差不多了快尾声了我才去,为的是让耳朵少遭会儿蹂躏。杨帆唱歌特超现代,一般人听不懂,他声称那是对歌曲的再创作,我第一次听他唱歌是在大一军训,休息的时候教官说哪位同学起来给大家唱首歌啊,我努力做低头状,就见旁边儿的杨帆腾地蹿起来,说:我来给大家唱一首国歌吧,唱得不好,大家多包涵。话刚落地周围人就有点儿沸腾,教官都有点儿茫然,靠!国歌!我没听错吧?就见杨帆一副要慷慨就义的表情把一首国歌唱得摧枯拉朽,我听着没听出中华民族要站起来的感觉倒是有点儿中华民族马上就要灭亡的意思,一句话憋嘴里差点儿就蹦出来,碍于周围人多我拼命忍住了事后才对他进行了客观评价:你丫唱国歌简直就是对国歌的侮辱!一首歌听下来所有人都要崩溃了。唱完了吧杨帆还站那儿不动,我心里纳闷:丫干吗呢?还是教官先从崩溃状态反应了过来,带头鼓起了掌,他这才美颠颠儿地坐下来。等我觉得我活过来了我问他,你……喜欢唱歌?他激动的使劲儿点了点头,我听了就觉得眼前一黑:靠,我怎么早没发现丫有这恶习啊!要是早发现打死我也不住他底下啊!四年啊!想想!我得少活多少年啊!他连唱国歌都能能把聂耳气活了再给气死,大学里我在他下铺让他糟践了四年没让他给唱死那纯粹是万幸。杨帆对待唱歌这件事儿特执着,毕业之后,经常拉一票女的跑KTV去强奸人耳朵,没事儿就叫上我,有事儿更不会忘了叫上我,还记得兄弟们毕业的时候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听到杨帆的歌声了眼泪都哗哗的:妈的终于从苦海里扑腾出来了!直到现在我想起来眼泪也还哗哗的:妈的我啥时候才能扑腾出来啊?
下了班我磨蹭了半天抽了半包烟才慢腾腾的出门。到了那KTV的包间还没挨着门呢就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了。心里这个懊悔:来得真不是时候,赶上丫的高潮了。
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得,进吧。我一咬牙推门就进去了。
“操,你丫还来啊!”杨帆看我进来直接把话筒扔过来砸我,我伸手接着了:“这不塞车了吗。”
“又塞车?每次都塞车,编个新鲜点儿的成不?”
我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来:“成子。”
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沙发上站起一个人来。
“磊子?!”
我没想到能再见着磊子。我们宿舍六个人,毕业的时候,我,棍儿,杨帆留在了本地,直接一个猛子扎进社会这口破缸里,李义回家种地去了,他打从进校起就立志当个全面发展的优秀农民,高尚在本校读研,说要延续大学未完成的心愿:泡个本科的MM,争取发展到同居的最高阶段。磊子则去了外地,其实他完全可以上本校,我们学校比外地的那个专业性还强一些,可他说不喜欢在一个地方逗留得太久,想去看看南北方的差异,于是四年的东西送的送扔的扔卖的卖,最后只剩下一个单肩背,然后磊子就跟来的时候一样一身轻装跳上了南下的火车。
对那个单肩背我的印象特深刻,磊子刚来的时候就是背着它,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推销生活用品的,还跟他说:我们没什么需要的。后来才知道他也是新生,看他拿的东西那么少,我还琢磨难道他的行李是拖运的?再后来才知道他的行李就那么多,再再后来,杨帆来了,跟磊子简直就是一鲜明对比,浩浩荡荡跟搬家似的,原本挺空旷的宿舍一下就挤得跟个罐头似的,好几个家长(好像还有保姆)跟那儿指挥:箱子怎么摆床怎么铺脸盆怎么放等等等等就差亲身示范学怎么上了,杨帆直不好意思,玩命轰他们:你们走吧,我自己能搞定啊!一帮人喳喳呼呼半天才走,磊子在旁边儿一直微笑看着,笑容挺复杂,开始我以为那是不屑,心说:你能耐你东西少!看你丫往后怎么过!再再再后来才知道磊子那洒脱不是假的,人缺什么直接拍出钱来买,也知道了磊子根本没看不起杨帆的意思,他俩挺铁的,他跟我说其实他挺羡慕杨帆的。磊子的父母都是搞研究的,在他七岁的时候,一个操作失误引起实验室爆炸,父母同时离开,一句嘱咐都没留下,原本幸福的家庭突然就没了,挺完整的一块儿天空哗啦一下儿碎得乱七八糟,磊子知道的时候整个儿人都傻了,半天才哇的哭出来。七岁之前,磊子也是跟杨帆一样被娇生惯养,七岁之后,磊子一抹眼泪决定自己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磊子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亲人,实验室的人轮流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住,那些人有些对磊子挺好但不是都对他挺好,额外多出一个儿子谁都不会特痛快,毕竟自来水它不是血。磊子说他就像一个流水作业的样品,被这个捏一把那个扯一下,不爽极了。十三岁的时候,磊子上初一,提出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被强烈反对,理由是无法对他已逝的父母交代云云,磊子拿把水果刀压在手腕上,平静的说:让我出去住。一帮人慌了,极尽委婉的给他讲道理,手腕上的刀子越压越深,最后是那些人妥协了:好吧,你出去住,我们定期去看你。“其实他们也轻松,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良心上可以下得去的台阶。”磊子说的时候表情特平静。
在宿舍里,磊子跟我最近,我们俩在某些地方要命的相像,其次是杨帆,他说杨帆这人小毛病虽然多,可是他人特简单特真诚,跟他打交道很舒服。杨帆对磊子总带着点儿敬重的意思,他老说他特佩服磊子,在磊子面前,很容易就觉着自己屁嘛儿不是了。如果说杨帆是那种表面特耀眼特张扬很容易让人羡慕或者嫉妒的人,磊子就是那种不经意的散发光芒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很多目光的人。可以说,磊子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魅力,这种魅力对女人的杀伤力无穷,不少女的找上磊子,最后都哭着走了,可是那些女的没有一个说磊子不好的,反而对他更加痴心,因为磊子四年里没找过一个女朋友,没有一点儿引人非议的行为,他对任何女的都是礼貌周到而不过份殷勤,细心体贴而不逾矩失礼,让那些女的容易产生非分之想却又不敢随便产生非分之想。磊子在女生心目中是一个神秘高尚完美的形象。我开玩笑问过他:你丫真这么纯洁吗?他笑了,摇头:没一个男的是纯洁的,我对女的,腻了。
磊子说他以前比我堕落多了,就我这些小玩儿闹,他早玩过去了。他说他上过一个收养他的教授家的女孩。我问人多大啊?他说十六,我又问那你那时候多大啊?他说十三。我狂倒,我说你丫那时候发育开了吗,他说怎么没开啊,该有的都有了。
磊子上了那个女孩之后就搬外头自己住去了,那女孩后来来找磊子,磊子对她不咸不淡最后狠狠伤了她一次从此俩人再也没了来往。
“那是我最爱的女孩。”磊子说。
“她爱你吗?”我问。
“爱。”
“那为什么?”
“她爸一个非技术性的失误导致了实验室的爆炸。”
恨和爱本来就挺难分清楚,等分清楚了,什么都晚了。
“我伤了她,发现也伤了我自己。这么多年,找过无数个女人,却从来没逃脱过她的影子。呵呵,没劲,不提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从此就再也没提起过。每个人心里都有深埋不愿意挖出来的东西。埋的越深,痛得越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