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子上狂震,西班牙斗牛曲的铃声把我从梦里那个很正点的女人身上震下来。我很不爽地伸手摸着手机胡乱按了个键,把它按消停了。
趴了几分钟之后,我费劲巴拉的把自己从舒服的床上拔萝卜一样的拔出来,闭着眼睛晃晃悠悠的往卫生间走。
一推门刚迈进去一步就听一声尖叫,“啊——!”
“流氓!”我觉得自己好像让人推了一把要么就是踹了一脚,接着就以一个优雅的姿势贴厕所外头的墙上了。
脑袋里正一片混沌不知所谓,厕所门刷的开了,一女的蓬头垢面的冲了出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进厕所之前都不敲门的啊!”我说刚才开门的时候怎么隐约觉得马桶上有一陀物体呢。
我恍惚的想我做梦呢吧?这女的怎么跟子怡那么像啊?我那大脑这会儿就像一台被个大铁棒子生生卡住的机器,发出咔咔的响声却完全不能动弹。我木然地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女的的嘴脸在我眼前晃了几晃最后终于清晰的定格——那眼神那表情——不是子怡那小妖精还能是谁啊!我皱了皱眉,把她从门口拨拉开,自己侧身挤了进去。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她有点儿没站稳,“不知道道歉啊你!”
我回过头,眼睛眯缝着懒洋洋慢条斯理儿地说:“道屁歉,我在自个儿的厕所拉屎撒尿还得跟你申请怎么着。”说完我把门关上,麻木地拿牙杯接水往牙刷上挤了牙膏摇头晃脑地刷。边晃边觉得脑袋特别的疼,太阳穴像有一面鼓在咚咚地敲着。我从镜子里看自己:眼白充血,眼圈发黑,眼睛半耷拉着,眼角腻着黄不拉叽的眼屎,目光再往上挪挪就看见支棱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里顶着块染了血的白纱布,看着镜子里头那颓靡得要死不活的模样我渐渐有了种冲动:这人要不是姓高名成的我肯定把丫拽出来抽一顿!
牙刷在嘴里机械地捅着,突然胃里一阵翻腾,我忍不住趴在水池子上吐了起来,一些秽物混着牙膏沫吐了出来。难受。难受也得刷牙。漱了漱口忍着恶心继续刷。
胡乱洗了把脸用手沾了水捋了捋头发我就出来了。子怡在床上坐着撅着嘴,脸还没洗。我没搭理她,打开衣柜从里头抽出一件白T恤,把身上那件睡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脱了换上,那小妮子把头往旁边一别就跟她没见过半裸体看见我的多不好意思似的。昨天太累了,我跟具尸体似的往床上一撂就睡翻过去了,估计几个小时连姿势都没换过,现在颈椎僵得要死。平时睡觉的时候我都一身出生婴儿的行头,从上到下扒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然后就赤条条地一个猛子扎床上跟婴儿在羊水里扑腾似的要多纯真有多纯真,可每次丝丝都说我那德行穷凶极恶龌龊不足下流有余要多流氓有多流氓,我就嘿嘿淫笑道:你纯真我流氓,咱俩在一块儿总得有一个向另外一个靠拢吧?这样儿吧,你挑,让我跟你一块儿当连体婴儿还是你跟我一块儿当连体流氓都随便你。丝丝就会红着脸拿枕头砸我:怎么这么流氓啊你!
“怎么这么流氓啊你!”
我吓了一跳,以为丝丝说话呢,回过神来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子怡。
非自然醒的时候我就跟经期的女人似的情绪混乱烦躁不堪,一副吵我者死吵醒我者不得好死的德行,这会儿我头痛恶心加上连日的郁闷心情恶劣得无以复加,老让一女的要挟欺压的我成什么了我?我什么时候这么低三下四过了?我这样儿是谁害的?你说句谢谢了没有?我是故意的吗我?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就算我看见了那又怎么地了吧!全裸都让我看见了这会儿装什么纯洁啊!
“还真让您说对了,我就是流氓!”我话横着就出去了。
“你!”
“我什么我?我要上班去了,你自己折腾吧啊,爱干吗干吗,走的时候把门给我撞上。”我扔下这句话就往门口走。
“死高成!”子怡在屋里直跺脚。“你回来!”
我没理她,开门出去了。
单位不远,步行二十分钟。一路上好几个早点摊儿,小笼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油条在锅里滋滋的膨胀,一路过去别说吃了光闻那味儿我胃里就直哆嗦。
到了单位在大门口碰见推车进门的小孙,我没搭理他,他自己腻过来。“怎么这么没精神啊?嘿,又那什么过度来着吧?哟,干吗了这是?”他看见我脑袋上那纱布就大惊小怪地嚷。我瞟了他一眼,说了俩字儿:“滚蛋。”搁往常我可能还敷衍迁就一下,可今天我不想了,一点儿都不想。他愣了一下,很快干笑了一声,说:“那我先走了啊。”我垂着头往里走。
“哎哎哎哎你等一下!”我听见后边有人喊,没走脑子继续往前走。
“哎哎叫你呢!”这回嗓门更大,我回头了,看见看门老大爷的秃脑袋从传达室里面伸出来,冲我作深情状。
“叫我?”我茫然地四下看看,除了我就影子了。
“啊!就你!过来!有你信。”
我听着更茫然,有我信?谁信啊?长这么大我就给一人写过信,也就收过一个人的信,除此之外没为任何人动过笔,包括家信,我怀疑地接过来看了看信封,不是打印的,上面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写着地址还有几个稍大的字:高成收。
“大爷,您没搞错吧?咱这儿是不是还有叫高成的啊?”
“搞错?不可能!咱这儿几百口子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姓什么叫什么哪个我不知道?就你一个叫高成的,就你!没跑儿!”大爷一副自己能力遭到怀疑似的的受伤表情,脸红脖子粗的替自己争辩,上了年纪的人就有这么股子认真的可爱劲儿。“你自己说,你来这儿是不是半年了?”
我心说我来了都小一年了到您这儿怎么就偷工减料成半年了?不过我还是笑着说:“是是是,开机挂q泡mm,一上午嗖的就过去了,一年的工作足以让人变得恬不知耻,小学大扫除的时候偷点儿懒自己都觉得特害臊,现在害臊这种稀有表情已经在我脸上荡然无存跟恐龙一样绝迹了。
还记得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我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皮鞋油光锃亮能当镜子照衬衫扣子连最上面那个都扣得正儿八经一条蓝色斜纹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我从来都觉得在脖子上系个东西跟上吊似的要死不活,向来都是把红领巾往书包带上一系要不就是往兜里一塞,实在被校门口检查红领巾的逼急了就直接在脖子上系个死扣,打小连红领巾都不爱带更甭提让我打领带了,我拽着一根带子左鼓右捣满头大汗终于打出了一个死扣,老妈走过来拉过我的领子说,来儿子,妈早盼着有天能给你打回领带。说着动手解我打的死结,看着低我一头多的老妈,粗糙的手和半头的稀疏白发,忽然有种小时候老妈给我穿衣服的情景重现的感觉,心中一阵汹涌,嗓子直难受,我心说:老妈,儿子打今儿起就给您挣钱了!当时说得慷慨豪迈心潮澎湃,现在想来真惭愧,打我工作以来就没好好孝敬过家里,每次老妈老爸都把我拿回家的钱往外推:你挣的也不多,自己留着花吧,等你挣大钱了再孝敬我们俩。想到这儿心里真是发酸。
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衣冠禽兽的家伙,不,是衣冠楚楚的家伙,我羞涩地笑了,一笑一身行头营造的形象利马给颠覆了,镜子里头的人一脸匪相,老妈推了我脑袋一把说正经点儿!待会儿见了领导不许笑!我马上收了笑容。我觉得我就像一大灰狼往自己身上缝了张羊皮,就是针脚再密实还是会从接缝处往外眦狼毛。
我就是以这种装扮加之伪装出来的自以为很纯洁可爱的笑容出现在办公室里。主任拍着我的肩膀和蔼地说:这是新来的小高,小伙看着多憨厚啊!人家大学刚毕业,你们可不许欺负他啊!呵呵!然后又转向我:小高啊,在这儿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又冲大家说:你们多帮着点儿他啊!一群人冲我微笑,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一路回笑回去,我想着笑又想着老妈说不能笑,结果弄得皮笑肉不笑要不就是肉笑了皮没动弹,反正我那表情肯定特扭曲狼毛肯定眦出来不少。
我不知道我给一干人等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像主任说的小伙多憨厚,我只知道一阵看似热情的寒暄之后我就走到我自己的位置——一台电脑前。其他人都各归各位各忙各的了,办公室恢复我进来之前那种有条不紊的安静,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任何的改变。我想起初中我转学到另一个学校的时候一下课很多人都围上来问这问那关心这关心那的,那种带有热情的热闹与现在这种淡然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真实的感觉到,我的确不是在课堂上了。坐在转椅里,我有点新鲜的看着周围的人,有人把报纸放在旁边撇着头看,有人在沏茶叶,有人在闲聊轻笑,而我,收回目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不我待,没拉个什么序幕就轰轰烈烈开始了最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