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昏黑暗沉的地底。
雪朝阳靠坐在床头,眼底一圈浓重的青黑。
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唇角也泛起层层白皮,似是久未成眠。慢慢地却掀开了半敛的眼皮,声音极低极哑:“……拿给我。”
两个佝偻着身子的哑奴面面相觑。
雪朝阳又是几声喘息,慢慢抿紧唇,又道:“你们该知道,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们的主人会放过你们吗?何况,我又没要你们放我出去。”
最终,两个哑奴动摇,终于拿出一个暗黄的纸包,轻轻放在雪朝阳掌心。
而后对视一眼,掩门离去。
雪朝阳在那一刻倏然睁眼,苍白虚弱不复,满是冷凝的光。收紧指掌,缓慢而坚定,唇角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这是她装失眠的第十五天。
每天哑奴都会在她的要求之下,给她一个纸包,里面有两片安眠药。一开始的几天的一片,到后来雪朝阳的情况愈发严重,他们才敢多给。
如果不是雪安妟很久不来看她,甚至不留下一句话,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雪朝阳慢慢吸了口气,半掠起自己长长的睡衣袖子,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掐痕和牙印,终于合上眼,半个多月里,第一次好好入眠。
…………
再次醒来时,壁上的夜光挂钟显示着晚上六点。
雪朝阳安静地起身,摸黑走到厨房,拿出事先用床头杯子碾碎的安眠药粉末,全部倾倒在橱柜旁的水壶里。然后拿出两个杯子,又用另一个杯子倒了干净的水,端起来走到客厅,静静坐在椅子上。
她知道,哑奴会在六点半从房间里出来,然后开始忙碌,做饭,以及监视自己。
他们十分谨慎,先前雪朝阳的反应可以说是歇斯底里,现在一下转变这么大,自然很是防备。
时间显示六点半。
哑奴很准时地出来,走进客厅就看见雪朝阳靠坐在沙发上,一脸倦容,但气色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抬眼看见了哑奴,不禁对他们微微一笑:“你们起来了。”
然后抬手,端起水壶,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了水,轻轻推至他们面前,轻声道:“我昨晚睡得不错,就是时间短了点,看起来药还是很有效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喝点水吧。”
两个哑奴对视一眼,纷纷摆手,露出些微惶恐的神色来。
雪朝阳顿了顿,又提起水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些许,慢慢喝了一口,然后笑:“我只是略微表达一下谢意而已,怎么,还怕我拖着这么虚弱的身体逃走吗?还是说,你们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呢?”
之前两人都见识过雪朝阳脾气上来时的疯狂,现在见她收敛了很多,又这样说话,都不禁有些动摇。
雪朝阳仰头又是一口,很快就喝完了一整杯水。
两个哑奴终于上前来,对视一眼,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小口。看了看雪朝阳的神色,又喝了两口。然后放下水杯,恭敬地朝雪朝阳行礼致谢。
他们谨慎极了。
雪朝阳还想说什么,但是知道自己如果极力劝他们喝水,肯定会引起怀疑,于是只好作罢,看着他们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餐。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过了半小时。
雪朝阳开始觉得有点头晕,之前为了让两个哑奴放下戒心,她也喝了一些放了安眠药粉的水。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腕,眼底慢慢有了几丝清明,然后就看到哑奴端着做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放在一旁餐厅的桌上。
雪朝阳皱了皱眉,没料到哑奴的体质竟然这么好。
她慢慢走过去,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她吃得很慢,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个守在身后的哑奴,慢慢发现他们的身子略微有些晃动,眼皮也开始频繁地眨动。
雪朝歌捏紧自己的手指,略长的指甲嵌入肉里。她慢慢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两个哑奴,冷声道:“钥匙在哪?”
她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多等几分钟就可以轻松地从他们那里找到大门的钥匙,然而在这里的短短几个月,已经让她无可承受,忍耐到了极点,她甚至不知道这样下去会不会被逼疯。于是再也按捺不住,纤长的手指指向客厅的尘封的大门,冷声逼问哑奴:“钥匙在哪里?”
后者却只是摇头,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雪朝阳的转变如此之快。
雪朝阳眼里慢慢有了一丝狠厉,她抓起桌上滚烫的粥碗,朝哑奴扔过去。滚烫而冒着热气的粥洒落一地,逼得两个哑奴往后退了一大步。
雪朝阳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两个哑奴愈发支撑不住,脚步虚浮,险险就要踩到碎碗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寒声道:“你们……应该去死。”
两个哑奴应声而倒。
雪朝阳蹲下身,伸出来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慢慢将手伸到哑奴的腰间,颤抖着摸索。
她的心里极度惶然恐惧,害怕哑奴忽然醒来,害怕自己找不到钥匙,只是百忙一场。然而她笃定哑奴是有钥匙的,每个月他们其中一个人都会出门采买事物和日用品,另外一个留下来守住自己。他们谨慎极了,如果不是之前雪朝阳演得那么逼真,也绝对不会这样轻易得手。
雪朝阳额头上的冷汗阵阵,终于在另一个哑奴的衣袖里找到了钥匙,刚想往门边走去,想了想,又走到客厅,端起之前两个哑奴没有喝完的水杯。然后回到眼身前,捏住他们的喉咙,灌下满满一杯。尽管因为她的颤抖洒出来不少,然而终归是让她安心了很多。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手指剧烈颤抖,钥匙几乎都对不准锁孔。雪朝阳慢慢地深吸了口气,终于拧开了大门,还不忘拔下钥匙,反锁上大门。
而后,她捂住心口,慢慢抬眼。
蜿蜒曲折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绒布壁纸将声音吸得干干净净,她急促剧烈的呼吸声听起来竟然显得很轻微。壁上昏黄暗沉的灯光明明灭灭,仿若怪兽张牙舞爪,顷刻间就要朝自己扑来。
雪朝阳捏紧了胸前的衣服,用力喘了几口气,掐住自己的手腕来克制开始昏沉的头脑。
她慢慢定了神,缓慢而坚定地伸出一只脚,用力踩上石阶。
一步一步,极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