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珏一脸黑沉地从房里出来,跟在后面的是仔细关上门的墨瑾,他似乎舒了口气,抬脚往一旁的书房走。
墨珏大步跟上,始一进门就关上了大门,声音冷冷,近乎质问:“家主,这是怎么回事?”
墨瑾沉默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低头啜饮。
“躺在你床上的那个分明是个男人!”墨珏顿了顿,细长的狐狸眼眯起来,几乎带了点狠厉:“雪家之前嫁过来的是现任家主唯一的女儿,现在却变成了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家主,雪家欺人太甚!”
墨瑾轻飘飘地瞥了墨珏一眼,后者立刻消音。
“我知道。”墨瑾慢慢放下杯子,似乎轻叹了口气,但眸光依旧沉静:“现在只是你我能看到他是男人,其他人眼里仍是女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墨珏是墨家现任的祭司。
他怔了怔,慢慢回过神来,仍是拧紧了眉头:“是幻术?但是雪家这样做意义何在?这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雪家家主不知道这件事。”墨瑾淡声道:“你去查雪安妟这个人,雪家现任的管家。朝歌就是他安排过来的,无论如何,我要知道原委。”
“是。”墨珏点头,又露出些微犹豫的神色:“那么……他呢?”
墨瑾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他慢慢垂下眼,淡漠沉静的眸里透出些微的笑意,却又是很复杂的色彩:“我自有安排。照以前那样对他就行,他性子单纯,别让他知道什么。”
墨珏微怔,看向墨瑾,心下已明白几分,于是点头应了一声,转身推门出去。
墨瑾看着杯中袅袅的烟雾,慢慢迷离了双眼,隐在垂下的羽睫处,化作深潭般的颜色。
…………
梦中一片昏沉暗黑。
幽长幽长的弯曲楼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仿佛高山仰止,大门极高极严,永远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身后是两个永远沉默的哑奴,他们低垂着背脊,看不清长相,隐在垂下的齐肩头发中,穿着不知朝代的古朴服装,诡异中透出几分可怖。
他们伸出手来,缓慢而不容拒绝,用力地将自己拉回到地底的大门里,隔绝了楼道,蜿蜒曲折间,再也看不到尘封的仿佛结界一样的大门。
往常一向顺从的自己竟然挣扎起来,那凶狠的表情和尖利的语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显得疯狂而歇斯底里,他叫喊着,拼命拍打哑奴的手,想挣脱束缚,想冲向大门,想做自己从来不敢想的事。
然而只是徒劳。
哑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对着疯狂的那人,准确无误地扎进他的血管,推送完整管液体,那人应声而倒。
于是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
画面再转,露出墨家阳台独有的大好阳光,窗外有高大翠绿的梧桐树,沾着露珠沐浴晨光,一片金芒从窗口洒入,照见伏在自己身上、神色疯狂的墨瑾。
熟悉的疼痛感在这一刻倾覆而来,几乎要压垮朝歌。
他看见自己在墨瑾身下呻吟求饶,惨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然而墨瑾仿佛没听到一般,仍然顾自动作着,没有半分怜惜。
渐渐地,便有艳红浓重的血蜿蜒流出,猩红的颜色染湿床单,看起来颇为可怖。
密密麻麻的疼痛,有如万蚁噬咬,骨头缝里都叫嚣着尖锐的疼痛,怎么也止不住。朝歌咬紧了嘴唇,唇间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然后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温柔而爱怜地诱哄:“没事的,我在这里。”温和舒适的宽大怀抱,以及熟悉的气息和声音,令得朝歌不由放下了心神。然而,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睁开双眼,在那一瞬间坐起身来,清澈明亮的双眼紧紧盯着身旁的人。
他的眼神复杂极了,带着点点恐惧,更多的是防备,甚至冷然。这种全然的不信任使得他身边的墨瑾皱紧了眉头,透出些许不悦来。
然而他终归忍了,拿起放在一侧的湿毛巾,轻轻擦拭朝歌额角的冷汗:“你退烧了。刚刚一直在流冷汗,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朝歌闻言脸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开了墨瑾的手。他很用力,墨瑾也没有防备,那条湿毛巾就这样飞出去,落在床脚,还蒸腾着点点温暖的热气。
两个人都有些僵住。
墨瑾收敛了笑意,自床上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朝歌。
朝歌缩了缩身子,无助地拥住被条,垂下眼咬住唇。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朝歌都没有对墨瑾说过一句话。
墨瑾吸了口气,伸手去拉朝歌。
却被他躲开,又往床头靠了几分。
“……你想怎样?”他妥协般的,绕到床的另一侧,握住朝歌的手,轻声道:“告诉我,除了离开,我都会尽力做到。”
朝歌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慢慢抬眼,眸中冷冷的光落在墨瑾眼里,仿若尖刀。
墨瑾反复吸了几口气,终是忍住没有发作,压低了声音:“我想你该知道,我的脾气并不算好。”他声音冷冷,看着朝歌,眼里分明也是复杂的,然而却只是冷着脸道:“你既然愿意这样相处,那么,就这样吧。”
说完,推门离去。
门扉微开,透出些许冷淡的壁灯光芒。
朝歌看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鼻端还有他熟悉的淡淡的香味,然而心里又是那种微酸微涩的感觉,隐约泛起阵阵疼痛,蔓延出失落的味道。
窗外又开始下雨,绵绵密密,细细润润,阴柔寡断,在这样的盛夏里,显得尤为突兀。
好似朝歌,明明一点也不想那人离开,却又偏偏冷眼相待。
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呢?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沉默浓重的夜里蒸腾发酵,却仍然无法止住心里那点滴些微的渴望念头。
……不该是这样的。朝歌在心里轻声说。
安安,很快就会来接自己的。
你不喜欢那个人,一点也不。
温柔暧昧好似蜗牛的触角,一触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