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绷着脸,憋着笑,不时偷偷看看督军那拉得老长的脸。这时,丁方握着帽子来到莫德跟前,把帽子盖到他的光脑壳上,问:“我的礼物你们看到没有?我可告诉你们,这画是家父六十大寿时,地方官员送的礼物,平时他老人家爱不释手,后来他老人家娶了个小妾,比周靓还小,我就把他的画给偷出来了,他也不好意思问。”
有人问:“丁先生,您父亲到底是谁啊?”
丁方笑道:“这个以后你们会知道的,现在我还是说说这画的来历吧。这张画是唐寅的真迹,唐寅这个人你们知道吗?他生于1470年,死于1523年,字伯虎,一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鲁国唐生、逃神仙吏等,据说他是成化六年庚寅年寅月寅日寅时生的,故名唐寅。他的画不说价值连城,也是稀世之宝。”
莫德点头:“我知道,是戏秋香的那个人?”
丁方点头说:“没错,就是他。”
袁诚印听说是唐寅的作品,又气又心疼,他看看地上的碎片,知道也粘不起来了,便没趣地离开了。莫德看看袁诚印的背影,对丁方耸耸肩摊开双手说:“这人真没劲,你再给我变一幅好吗?”
丁方说:“抽空我去府上拜访,一定带幅古画。”
其实这画哪是唐寅画的,是丁方的夫人水萍画好后做了旧,专门用来奚落袁诚印的。丁方知道袁诚印肯定会把它撕了,于是就编出这样的故事让袁诚印既难受又心疼……
自把女儿嫁给督军之后,周大年的心情本来就差劲,结果烦心事又来了。由于丁方每天专门找周大年当顾问的赌场去玩,不只自己赢钱,还揭露了各种赌具的老千秘密,这让赌场蒙受了巨大损失,他们纷纷向周大年告急,要求他出面制止。周大年给督军袁诚印打电话:“现在丁方到处搅局,你就不管管吗?”
“管他干吗?他折腾得越厉害对咱们越有利。”
“问题是我给那几家赌场当顾问,他们都来找我。”
“让他再折腾几天,然后促成你们之间的较量。”
听说让他跟丁方赌,周大年愁得就像吃了黄连似的。虽然租界的英皇大赌场里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老千设备,能够助他赢得赌局,但那种帮助也是甚微的,现在他的手这么不灵便,就算有老千机也没有把握。他感到自己应该找家医院看看,尽快恢复以前的状态。为了防备大家知道他的手受伤了,他对自己精心化装,戴着墨镜,还专门买了顶草帽扣在头上,独自开车来到郊区拜访了医生。医生把他的手抬起来,拉拉他的食指与中指,问周大年什么感觉。
“我感到有些麻木,酥酥地疼。”
“是不是被什么伤过?”
“不小心被一根钗子插透了。”
“可能伤到神经线了。”
“医生,这个还能恢复吗?”
医生摇头说:“像您这种情况,可能是损坏了某根神经线,现在还没有技术能够接上,再说您的伤有些时间了,如果完全恢复可能性不大。不过,如果您不从事很精细的活比如修表,或者手工艺类的工作,也不会影响工作与生活。”
周大年不由感到绝望,他这双手要做的活,比修表还要精细;他这双手承载的是尊严,是他生命的保障,如果要让外人知道他的手受伤,他将变得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莫德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出租界,那么以后就得四处逃避赵敬武的追杀。就算靓靓嫁给了袁诚印,但这种作用也不会持久,像袁诚印这种人,对女人也就稀罕一阵,过去这阵热度,就不拿你当根菜了。
回到家里,周大年自己偷偷摸摸地煮药泡手,半个月过去了,手被泡得焦黄,虽然那种酥疼的感觉不强烈了,但当他把十多枚骰子放摇筒里,想把它们叠起来时,手上还是没有感觉,摇了几遍都有几个骰子零散着。他想把10枚骰子都摇成六点,根本就做不到。周大年有些绝望,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顶多算个二流的赌手,想赢丁方没有任何把握,就是老千机也帮不了自己。
就在周大年心灰意冷之时,接到袁诚印的电话,让他过去商量事情。原来,丁方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说是千里迢迢来到天津,本想找周赌王切磋技艺的,没想到他周大年根本就不敢露面,看来天津赌坛没有站着小便的人了,表明近期将离开天津,去香港或澳门发展去……这则消息让天津卫的人议论纷纷,都在骂周大年是个软货,是个输不起的人,就算他当上赌王,也是拿老婆的身体换的。
租界的人看到丁方的启事后坐不住了,两年了都没有向周大年叫阵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个胆大的,他周大年还不敢吭声了。英租界领事莫德找到督军袁诚印,对他发火说:“袁诚印,你看报纸了吗?”
“是的,我看了。”
“我们之前策划把周大年给踢开,利用丁方来赚钱,可是你娶了周大年的女儿,又改变了计划,要利用周大年来赢丁方,还说不怕他丁方张扬,他丁方越张扬,别人越看好他,会吸引更多的资金,我们赢过来才赢得值,可是现在他要离开天津了,你还有人选吗?”
袁诚印也明白,如果就这么放丁方走了,就吃大亏了。以丁方现在的影响力,肯定有很多人注资,赢了他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最少可以把自己挪用的军费给补上。于是,他给周大年打电话,让他过来商量事情。周大年来到督军府,靓靓看到他,故意问:“哎,这位先生是谁?看着好像有点面熟。”
周大年尴尬地说:“靓靓,你怎么说话呢?”
靓靓冷笑道:“我现在是督军的小老婆,你说话给我客气点,这靓靓是你叫的吗?不怕我让督军把你抓起来。”说完,朝周大年脸上呸了口,转身离去,嘴里还嘟哝道,“什么玩意儿,狼狈为奸。”周大年站在那里又尴尬又心疼,眼睛变得潮潮的。袁诚印拍拍他的肩说:“大年啊,靓靓就是这种性格嘛,不过,我就喜欢她这个性。”
“叫我来有事吗?”周大年心情并不好。
“大年,你看到丁方发的声明了吗?他说在天津找不到对手,近期要离开天津到香港或者澳门去,我知道他是向你发起挑战,我们为了留住他,也得跟他约局了。”
周大年的心顿时堵到嗓子眼上,说:“我,我感到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能不能再拖些时间,过段时间效果会更好。”
袁诚印叫道:“什么,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他走了,你跟鬼去赌啊。你不知道那些洋鬼子每天像催命似的,说话越来越难听。你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就把你给赶出租界,你自己考虑后果吧。”
“要不这样,先找个人跟他赌一局,把他先留住。”
“哟,你还拿架子呢,不行,你必须亲自出马。”
周大年有苦说不出来,哭丧着脸说:“那老千机管用吗?”
袁诚印说:“还是以前那套东西,管不管用我哪知道。不过,我的计划是,这次的赌局要少下注,故意输他,让大家更看好他,然后你再向丁方挑战,把他给赢回来,这样才赢得充分嘛。”
听了这话,周大年才放心些,赢没有把握,输还是有这个把握的。然而,周大年还没来得及向丁方约赌,结果山西有位叫高明的赌王来到天津,主动向丁方进行挑战。
看到这则启事,周大年不由暗暗惊喜,他感到这个山西的高明就是他的救星,这样至少可以缓缓时间,不用马上面对丁方,将来,就算自己的手恢复不到原来的程度,总会比现在强。
当袁诚印听说山西的赌王跟丁方挑战,感到有些意外,他马上叫着周大年,来到英租界找莫德商量。莫德见着周大年就急了:“周大年你还是男人吗?他丁方多次跟你叫阵,你却当了缩头乌龟,你都不如那个山西佬,你说我们还怎么给你提供房子?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把你给赶出去,你爱去哪儿发财就去哪儿发去吧。”
袁诚印忙说:“哎哎哎,现在我们不是起内战的时候。其实,山西赌王前来跟丁方叫阵,对我们并没有坏处。我已经让人调查好了,这个山西赌王蛮厉害的嘛,据说在他们那个地区没人能够胜他,这次前来与丁方赌战,必然会掀起天津卫赌坛新的高潮,到时候无论谁赢得赌局,我们再提出跟他进行较量,这样才赢得够劲。”
英国领事不耐烦了:“那你说我们下谁的注?”
袁诚印说:“他们的赌局我们就不要参与了,就当看客。”
周大年问:“那么丁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袁诚印摇头说:“他妈的,我曾打发人去上边问,南京的朋友说让我尽量不要查这样的事情,还说将来如果出什么事,会落嫌疑。至于丁方的背景,还真不好说,搞不好就是某个要员的儿子。”
周大年说:“我感到丁方跟那山西人赌,他的胜算要大些。”
莫德不高兴地说:“不论谁赢都没有我们的分儿。”
周大年说:“如果押丁方赢肯定能赢钱。”
莫德点头说:“那好,我就押丁方,到时候输了钱你给我补上。”
周大年忙摇头道:“赌场上的意外太多,我可不敢保证。”
回到家里,周大年为了尽快恢复自己的手,每天多数的时间都把手泡在药水里。现在他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收个徒弟,否则,现在就可以代他出战了。为了以防自己的手恢复不到满意的程度,他让三秃子出去聘请好的赌手。三秃子不解地问:“老板您是赌王,有必要再去找高手帮忙吗?”
周大年瞪眼道:“老子是赌王但也是人,到时候有个头疼感冒的,我不能出战怎么办?你马上去找,如果遇到能与丁方匹敌的人,我们不惜代价,一定要把他给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