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然而我三岁便被封了阳元,又怎会动了这般心思。
刚从梦里醒来,只觉着唇上那阵痛意还未消散。不自觉的用舌头舔了舔,腥甜味让我眉头微微一锁。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上嘴唇内外都多了一道咬痕。难道是睡着后咬到自己才做了这么个没由来的梦?还是为了醒来自己咬了自己?自然不会有人给我答案。
只觉得窗外温热的风吹得嗓子有些冒烟,从脚底的袋子里摸出水来,抿上一小口,清凉而湿润。
隐隐觉得如果那一望无际的黑才是一个噩梦,那个少女倒是成了将自己从梦中叫醒的人。
那个少女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将自己叫醒?我用力的摇了摇头,咚咚狂喝了几口水让自己不再多想。
想将一瓶水递给老潘,顺便问问他之前我睡着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老潘准确的接过了我递过去水瓶,又准确的放到了一旁的水杯槽里,直到最后将手放回方向盘上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上一眼。
本想问他,见他专心于开车也就作罢。心里还在夸赞老潘是个好司机,时刻都在留意着路面状况。无所事事的我刚准备研究研究芒果6,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便伸手去摸早就准备好的帝钟。
所谓帝钟就是一枚高约二十厘米的黄铜铸铃,铃柄上端为剑呈“山”形,象征三清之意,故又名三清铃。
而我的这枚与一般的三清铃有所差别,它铃内无舌,摇而无声。并不是我买到了什么残次品,这是被我有意卸去。将帝钟握在手里,才探头去瞧老潘。
此时的老潘保持着开车的姿势注视着前方,一切仿若没有任何异样。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在我看他的这数分钟里竟是眨都没有眨上一下,而且嘴里叼着的烟虽说燃得很快却没见他吞吐。
先前所说的细节自然不是这些,而是递水时水瓶所递的位置不仅是老潘的视觉盲区而且对他而言也绝非那么顺手,而“老潘”却能在不回头的情况下准确的一把接过,也许这也只是偶然。关键是接过水瓶的手指上少了被烟熏黄的痕迹。
再联想起早晨相遇时我就见老潘影子黑得有些不同寻常,当时只以为山鬼借阴过道。毕竟大庙之外往往游荡着很多无法往生的残魂执魄,他们尚留生前的一份善念,来这山中只为感念佛法道意已求解脱。山鬼是“信徒”并不会害人,甚至五鬼行财之法也得益于他们相帮。那时认为老潘是要上山去的,也就并没有在意。
我轻唤老潘数声,而他并不应答依旧神情木讷的专注于开车,这般模样我断定他只是被鬼缠身。因为如若是被鬼上身,见我叫他应当能应答自如。
附着于人身之外的这种低级的鬼术极易被常人就点破,所以但凡有些能力的邪祟都会选择上身取得绝对的控制,我冷笑一声心里已经有了底。
并没有开眼见鬼,而是故意亮出了手里的帝钟,将其放到车台之上。这样做是想要他知道我不驱他赶他,让他自己现身来见我。师父教我即便是鬼也要先判对错,在定生死。
不出我的意料,帝钟刚刚落定,那鬼就显了形。一双白瓷般的手握着方向盘出现在了老潘的手下,看那纤细模样应当是个女鬼。
坐在老潘身下的她,此时将那披散着青丝的头耷拉在老潘的肩膀上,向我这边扭转头时发出骨头摩擦的声响。
格格
格格
即便车厢里光线较暗也能清晰的看出她破烂的脸皮向外突兀的翻着。右边的嘴皮被撕掉一半而漏出了森森白牙,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淌到了头她的头发上又流到了老潘的身上,说不出的恶心。她的眼神空洞迷惘,让人生不了多少惧意。不多久她又回转头去继续开车。
原来是个没有鬼智的掌舵鬼,难怪死相会是这样。这也解释了为何她鬼术如此低劣还敢在我眼下害人,但是也不无被诡道操纵的可能。
所谓掌舵鬼他们皆是因为遭遇极其惨烈的车祸而横死的青年男女。在车祸发生的那瞬间,他们将死未死之际,三魂七魄中执掌对生的执念的那一魄被吓离了身体。求生之欲在身死时变成了怨,让这一魄不愿回归本源轮回。只有死亡记忆的这一缕残魂碎魄在身死之地游荡,寻不到归所。
之所以得名掌舵则是因为没有鬼智的他们为了能够往生,出于本能大抵会顺着马路寻找他们能够缠身的司机,从而掌控方向盘让车开往自己身死之地酿成车祸,路上则行车平稳如老司机掌舵。
相信很多人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开车久了很是疲劳,突然觉得自己睡着了亦或是变成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猛然间醒来发现自己平稳的开出了很远的距离。不要感叹是自己的车技如何娴熟,这大抵就是遇到了鬼缠身,若不是醒转得及时身死则是必然。
我知道掌舵鬼鬼力极其绵弱,无法奈何精力旺盛之人,就算是被他们缠上只要有人在一旁点醒也能化解他们的把戏。
掌舵鬼没有鬼智连问话都省了,于是看了看车上的时钟,现在是八点五十一分。察觉阴气渐重时机成熟的我于是闭目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并在嘴里碎碎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超生他方……幽冥门开,尔等归来,急急如律令!”
与此同时我睁开眼睛右手凝为剑指,左手草草在其上画上几笔最后哈气成符盖到那鬼头顶之上,她原本混沌的双眼多了一丝清明,话音刚落,只闻帝钟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是她执念放下魂归了天地。
老潘依旧还处于游离的状态是由于他疲劳驾驶,我右手剑指弯曲刚准备给他一记爆栗好让他清醒过来。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居然传来一阵铃声。
老潘如梦方醒,微眯的眼睛一下睁开,先是一怔:“他娘的,真遇到鬼了!”
他一脚急刹将车停了下来,左手在车台上胡乱抓了一把黄纸洒出窗外,嘴里念念有词。
“行车走货,神鬼勿怪!”
我先前把玩手机发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间道上手机并没有信号,所以此刻诺基亚特有的铃声在此刻听得我心里一阵发毛,加上车停得很急我重重的撞在了车台上,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不惊不惧的老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