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的变革更替往往血泪斑斑,死保十一皇子的安怀远算是幸运的。
新帝并未对先帝的旧臣大开杀戒,对安怀远也是网开一面允了他告老的折子。于是他自然不敢再在京城逗留,几乎是仓皇逃窜出京回了平县。
夹着尾巴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发现京里根本没人再盯着他。不禁感慨新帝心胸开阔,以仁治天下,推已即人。虽然用雷霆万钧地手段得了皇位,却并未用杀戮荼毒异己,只这一点已经比先帝强了太多!
思想想后,安怀远又开了书院,只想多教出几个得意门生为朝廷效力,也算是对当今陛下不杀之恩的报答。闵岚笙就是他这些学生中最出众的那个。
“掌柜的,秀才娘子说这拨鸡蛋有三百个。”伙计弯着腰凑近李掌柜。
“嗯,知道了。”挥挥手,示意伙计离开,李掌柜仰头闭目心算了一下银子的数目,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拿出两块碎银收起,双手捧着小布袋递给闵岚笙:“三百个鸡蛋,九文钱一枚,这里正好是二两七钱,闵公子您收好!”
闵岚笙连忙摆手,摇头道:“这等持家算计之事岚笙实不擅长,家里一切安排皆由拙荆,我可算图个清闲……”
娘子既然存心把他的身份与商贾之徒分开,秀才自然不会再去与李掌柜掰饬一个鸡蛋几文钱的‘小事’。这是身份地位的问题,马虎不得。
“哦哦!”李掌柜点头如啄木鸟,随即转了身子把钱送到苏夏至面前:“上次在聚福楼招待不周,改日,改日请贤伉俪到我那里坐坐,也让我备些酒菜给您赔罪!”
李掌柜是生意人,面对秀才说话客气谦卑。苏夏至可不会实心眼的就信了。
也用双手接了那布袋看都不看一眼,苏姑娘笑的本份无害:“瞧您说的,什么赔罪,等对上时间,您不忙的时候,我们夫妇必会叨扰一番!”
人家不数鸡蛋的数目,那是看着闵岚笙的面子。苏姑娘也不看布袋中的银两,那是不丢自己相公的脸。她心中明白的很,贪自己这几文钱,李掌柜犯不上。
“不如进来喝杯茶吧。”傻子的做派让闵岚笙痛快,没想夫妻二人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他不禁有些小得意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客气地对李掌柜说道。
喝茶?家里的银子几乎都被用来存了鸡蛋买了盐和烧酒,原来从嫂子屋里偷得半两茶叶早就喝了,现在拿什么泡茶啊?苏姑娘翻楞了信口开河的相公一个白眼,用很热情的口吻回道:“那李掌柜您先屋里坐坐,我这就去山上砍柴烧水,很快的。这么远的路怎么也得招呼您喝杯茶再走!”
说着她匆匆朝着立在墙角的破刀走去,想必是要拿着去山上砍柴用的。
“不要忙了!”李掌柜赶紧作揖道谢:“来得匆忙,晌午前就得赶回去。就是想看看这鸡蛋是在何处腌制,如今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为了喝一杯茶还得等着现砍柴,李掌柜等不起。他刚才往厨房里看过,确实灶台边没多少柴火了,因此也就没往旁处想。既然和秀才搭上了话,又取了鸡蛋,那就是时候告辞了。
听见人家有事,闵岚笙也不再假客气,跟着李掌柜身后就送出了院子,门口停着的马车四周竟围了不少山下村的人。
山下村挨着山,村子里的农户大多温饱有余日子过得紧吧,很少在村子里看到套车进来的,更别说秀才家门口的这辆是马车了。
“秀才家的,刚才那个后生说这些腌鸡蛋都是你做的,还都卖到平县去了?”就爱打听个闲事说个闲话的六婶子耐不住好奇开了口:“婶子也会腌鸡蛋,要不你和掌柜的说说,也买婶子几个鸡蛋呗。”
“六婶子您还有功夫腌鸡蛋?”跟在李掌柜和闵岚笙身后出院子的苏夏至对着那个开口的妇人笑了笑:“一个村子的病人都要找六叔去诊治,您给六叔帮忙就够忙活了……”
六婶子生的嘴大眼小,一副大吃八方的模样,她家就在闵家的斜对门,两户只隔着一条街。苏夏至没进门之前,她看着独自出入的秀才有点怕。
至于为什么怕,她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自己老头子做的那些坑蒙拐骗的事儿秀才都知道。六叔私下也和她说过:对门那个后生眼睛毒,你在外面胡咧咧的时候要背着点儿他。
如今她听了苏夏至的片儿汤话明显是不愿意帮自己和县城里的来的大掌柜说上话,心里一阵不爽,撇了嘴就想接着说些什么,才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台阶上芝兰玉树般清冷的秀才正淡淡地向她望来,平白的她便觉得自己矮了半截,随即闭了嘴不敢再言语。
旁边那些跟着看热闹心里也有几分想法的老少娘儿们们瞅着第一个开口的六婶子就吃了软钉子,于是便都自觉地禁了声,依旧围着马车张望。
“留步,留步!”几步走到马车前,伙计已经打了车帘候着李掌柜上车,他忙不迭地同闵岚笙道别:“改日一定到聚福楼坐坐。”
闵岚笙轻笑点头,缓步下了台阶,回身看着已经背上了背篓的娘子:“正好,送了李掌柜出村子,我们也去镇上。”
“闵公子也要出门?”抬腿才要上车的李掌柜听了不由分说两手托着闵岚笙的一只手臂就往车上推:“顺路的事儿。”
“路不甚远,我夫妻步行就可以,不要耽误了您的生意。”闵岚笙客客气气的推辞,一只脚业已就势上了车,随后对站在车下的苏夏至一伸手就把她拽了上来,很是无奈地摇头:“到镇上把我们放下即可。”
反正也是顺路,多拉两个人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李掌柜很愿意和闵秀才讨个近乎,他的小儿子也到了开蒙的年龄,先在别家私塾念上几年书,大些了,他还想求秀才给引荐引荐到安举人的书院去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