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诚?”手中的折扇合起,像棍子一般的拍在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安逸端着架子回了身,身后哪有小厮的身影?
“嘿!人呐?”他一皱眉往四下望去,穿着安府青衣的小厮正艰难的一小步一小步地低着头往前挪着步子,走得无比艰难……
安逸站在原地没动,想等着他自己走过来。然而当他清楚的看清守诚两只垂在身边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的时候,他身子激灵了一下,总算是良心发现的看不下去了,他看得出来,守诚每走一步都疼!
回手把折扇往后衣领里一插,安逸迎着小厮走了过去,伸手搀着他的手臂说道:“改天再吃,先回去吧。”
可回去了公子必定不会在家消停的呆着,到时候再跟出来还不是一样的受这份罪?
“公子不是昨日就说家里的饭食已经淡出鸟来了?”安怀远虽然也算是大儒,他这个小儿子说话可没有一点文人言语的斯文,因他惯于三教九流厮混,所以口里不干不净的零碎也多。
安逸一听他这还是要去啊。于是伸手一拉守诚的手掌,牵着他直往聚福楼走去,口中说道:“你是真不识好歹啊。”
“公子!”
“敢对爷大呼小叫?”安逸抽了扇子就要照着他的脑袋拍下去,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小厮含着两泡泪水的眼睛。
“不识逗……”安逸嘟囔了一句,扇子是拍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厮赶紧跟上自己:“这事儿爷以后不说了,你也甭往心里去。”
小厮抬臂擦去眼中的泪水,低着头又跟了上去。
不往心里去?除非他没有心,否则被人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聚福楼离安逸住的地方并不远,两个人走的虽然磨磨蹭蹭,可不大会儿功夫仍是进了聚福楼的雅间落了座。
“想吃什么就点。”安逸把伙计送进来的菜牒往小厮面前一扔连看都不看。
安府里的下人都要学认字,守诚也认得字。这回他没和公子客气,把菜牒拿在手里从头翻到尾,先点了两道安逸爱吃的菜,最后把菜牒一合递给伙计:“再加一盆鲜鱼汤。”
“是。”伙计从小厮手里接过菜牒,继而对着安逸躬了躬身:“安公子您稍候,小的这就把茶水点心送上来。”
“等等。”把折扇往桌子上一扔,安逸一伸手。
伙计赶紧把菜牒双手奉上。
“让爷再看看……”守诚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这让外人看着自己带了个猴子出去也不体面呢。安逸觉着得给他点几道有油水的菜补补。
“公子。”小厮抬头故意不看伙计的目光,瞟了安逸一眼后马上又低了头:“小奴不饿。”
“不饿也得吃!”安逸的视线依旧盯在菜牒上专找那些大鱼大肉,一口气点了五六个。
“公子。”这回小厮的声音大了些:“小奴吃不了。”
安老爷当了一辈子的官,还是大官,当年风光的时候先帝和五皇子赏了他不少好处,他不缺银子使。对儿女也不刻薄,但凡他们花点钱,只要不出圈,他便不管。
可现在当家的是小小姐,府里的境况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了。小小姐表面浅笑盈盈实则算计的很,每次公子没了银子回去要钱的时候都是异常艰难,小厮不愿自己的主子去向自己的妹妹低头弯腰陪笑脸儿!
“吃不了……”安逸重复着守诚的话,也想起大夫确实说过这几日让他只吃些清淡的食物,于是不再坚持,把菜牒甩给伙计不耐烦地说道:“就照他点的上吧。”
“是!”伙计大声应了,出门前瞪了一眼小厮,好好的一笔银子没挣到,都怪这个多嘴的东西!
“多谢公子!”
“你就好好坐着吧,就爷一个人,哪儿那么多事儿!”雅间里只有一面有窗,房门一关便显得有些闷热。开了房门外面散客吵闹不说,他和个下人坐在一起吃饭也是不成体统的事,所以再热也只能关着门。
伙计一出去,安举人的儿子来聚福楼吃饭的事情便传进了赵大厨的耳朵。
他解了围裙,对着案板上切肉的汉子一使眼色,自己转身先出了厨房。
“师父?来了?”切肉的汉子马上心领神会地跟了出来。
“嗯。”赵大厨站在厨房门口摘了脖子上挂着的布巾抹了把汗:“这小子不出门也真够能憋的。”
“去,在叫上你二师兄,他力气大,就咱们三个人儿,收拾他们两个小鸡子有富余!”
“嗳!”切肉的汉子答应一声掉头往里就跑,片刻间三人会合,也不说话直接去了聚福楼装食材的仓库。
“赶紧换上!”赵大厨从一堆米袋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扔在地上,自己率先开始宽衣解带。
“您连衙差的皂衣都借来了?”赵大厨的二徒弟早先的志向便是进衙门做差役,穿上这身皮拿着大板子打人。
阴差阳错的大板子没拿着,换成了大勺子炒菜,这是他一直都难平的念想。
“快着!别和个娘们儿似的,是不是还得给你找面镜子照照啊?”天热,仓库里也热,衙差的皂衣又比寻常的衣服厚实,尤其脚上这双皂靴,一穿上脚底下火烧似的。赵大厨只想赶紧完了活好换回自己的单衣来。
“师父,这是和赵主簿借的吧?”
“别那么多话!”看见二人已经穿戴妥当,赵大厨推门才想往外走,二徒弟的一句话就让他皱了眉。
衙门里的赵主簿是他的叔伯哥哥,赵家兄弟多又抱团,虽然到了赵主簿这里已经是最大的‘官’,可就应了赵大厨自己的那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平县,不给他赵家兄弟面子的一巴掌都数的过来,安举人安怀远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