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晌午,“外出办事”的燕邪终于出现在了玉央面前。几句闲谈之后,便吩咐侍卫准备马车,说是要带玉央出去转转。
坐在马车上,玉央颇有些意外。原以为早上燕邪只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谁知竟然这么快便兑现了承诺。
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看去,只见燕邪身着华贵的锦袍,器宇轩昂地骑在马上,更显得丰神俊朗。
正看得出神,忽然马车停下,燕邪回眸看着玉央在车窗中露出的脸,笑道:“已经到了,请公主下车吧。”
玉央抬手让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站稳以后抬眼看去,只见眼前是一个装饰奢华考究的酒楼,却是无匾,门口也没有寻常酒楼那样招呼客人的店家小二,而是站着几个面目冷峻的劲装大汉。
“这是什么地方?”玉央疑惑不解,侧着头询问着身边的燕邪。
“这里是专供南燕国达官显贵消遣的场所,寻常百姓是不能进来的。”燕邪说着,体贴地伸手扶住玉央的后背,带着她迈上高高的台阶。
门口站着的劲装大汉自然识得燕邪,齐齐施礼之后便侧身让出道路。燕邪一边与来往的相熟官员微笑着打招呼,一边领着玉央到了一处厢房门口。
这里为他们几位皇子都预留了上好景色的厢房,只是他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所以极少前来。
“我说怎么今日蓬荜生辉,原来是楚王爷驾到了。”店主满面笑容地迎上前来,笑逐颜开道。
“呵呵,本王今日带公主出来散散心,正好路过此处,便进来歇歇脚。”燕邪说着,笑看着玉央柔声道:“这里的饭菜味道尚佳,歌舞也很不错,我们可以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尝尝这里独特的菜肴,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看到周围那些官家女眷投来的羡慕眼光,玉央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向燕邪身边又靠近了些,抬起脸娇滴滴地笑道:“只要王爷开心,玉央便无所谓。”
见玉央同意,燕邪便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店家,吩咐他将这里最好的饭菜尽皆端上来。随后便扶着玉央入了厢房。
“王爷,为何不把门关上?”看着大敞四开的房门,玉央不解问道。
“一会儿便要开始歌舞表演,这样看得清楚一些。更何况,公主这般花容月貌,关在这里,岂不是暴殄天物?”燕邪笑看着玉央解释道。
哦,玉央心下了然。原来是燕邪想要炫耀他得到了如此美貌的北疆国公主,才特意如此安排。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喜欢看着那些对她垂涎的视线以及那些女眷们忌妒羡慕的神情。
这一顿饭吃得玉央极是开心,且不提味道如何,单就燕邪殷勤的招呼便让她赚足了面子。看着周围遮遮掩掩投来的打量,玉央极是庆幸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王爷,不要喂我吃了,我实在吃不下了。”看着燕邪刚刚为她夹到碗里的桂花鱼,玉央撒娇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临近桌子的人听得清楚,知道燕邪对她是多么的呵护照顾。
玉央说完,果然接收到了几道忌恨的视线,满足地轻笑一声,媚眼如丝看向燕邪。
“你太瘦了,不多吃些怎么能为本王生下小王爷?”燕邪也轻笑一声,凑近玉央耳边悄悄说道。只是这“悄悄话”的音量稍微大了些,同样清清楚楚落在众人耳里。
就这样,一连数日,燕邪都带着玉央四处游玩,南燕国都城中处处留下了他们的笑语欢声。整个南燕国都城里的人们便也都知道了一件事:九殿下楚王爷与新入府的北疆国玉央公主新婚燕尔极是恩爱,已经将那身份低微的亡国青楼太子妃抛在了脑后。大概用不了多久,这王妃的位子也要换人来坐了。
虽然说得热闹,不过寻常百姓也就只是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闲磨牙的消遣,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皇族的是是非非。然而却有人开始按捺不住,准备蠢蠢欲动。
这一日,燕肃正在太子府中心烦意乱,忽听侍卫来报,说是魏王燕黄求见。这倒是让燕肃意外至极。自从他们开始明争暗斗之后,燕黄已经有数年未曾主动登门找他了。今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会突然跑来见他?
不过,来得正好!
“大皇兄近来可好?”燕黄随着侍卫的引领一路到了燕肃的书房,进门之后见燕肃正背对着他好似在欣赏墙上的书画,无声地冷笑一声,扬声问安。
燕肃闻声转过头来,用眼神将侍卫打发了出去,坐到了燕黄对面的椅子上,脸上挂着笑道:“还算不错。”
“那是当然。”燕黄同样回以虚假的笑容,“将郡主送给了别人,重新娶来了真正皇族血统的公主,大皇兄可真是赚到了,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都羡慕得不得了。”习惯成了自然,见了燕肃,燕黄就想挫挫他的气焰。
“不管怎么说,本王至少娶到了一个,比起那些只能看着却没资格的人来说,不知好了多少。”斗了这么多年,燕肃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让燕黄占了上风,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立刻将燕黄的话封得严严实实。
“……”燕黄正要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今日我来这里,是有要事想与大皇兄商谈。在这里先认个错,还请大皇兄不要纠结于我们之前的是是非非,放下成见仔细思索一下我的话。”
见燕黄如此郑重其事,先是将身份放低不再自称本王,又刻意示好认了错,燕肃也就不好再摆出冷冰冰的样子,否则便显得他没了度量。
“四弟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兄弟之间还计较这些干什么?有话直说便是,大哥听着呢。”同样不再使用尊称,燕肃也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想听听燕黄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见燕肃如此,燕黄也就不再客套。当下拉着椅子向燕肃靠近了许多,压低声音道:“大哥如此宽宏大量,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此番话全都是我肺腑之言,若是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四弟但说无妨。”燕肃和蔼笑道。
“这次北疆国联姻,本该是将第一美人玉央公主嫁与大哥为妃,却被那燕邪抢先一步使了手段,对此,我实在是为大哥不平。”燕黄低声道。
燕肃乍听此言,还以为是燕黄变着法子来嘲讽他,正想回上几句,却见燕黄神情愤怒言辞恳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压下怒火冷哼一声回道:“此事都是玉央那个贱人朝三暮四,怨不到九弟身上,此事已经过去,四弟就不要再提了。”
“大哥真是王者之度宅心仁厚,着实令我佩服不已。”燕黄先是拍了一番马屁,这才转回正题,“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觉得九弟最近可疑得紧,已非先前那个懦弱无能之人了。”
燕肃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燕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见燕肃没有阻止他的话,燕黄知道有戏,便继续说道:“想想他剿灭山贼的勇猛狠辣,再看看他每日里肆无忌惮地领着玉央四处招摇,这些分明都是向大哥你挑衅炫耀。难怪最近朝野之中人心浮动,已经有支持易储的官员出现。虽然人数并不多,但是却在不断增长。长此以往,大哥地位堪忧。”
燕肃自然知道燕黄说的这些确有其事,他也正为这些事情烦心。
从玉央公主一事可以看出,原本极为厌恶燕邪的燕留远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看法,明显地开始偏袒燕邪。若是不能遏制住朝臣的动荡,恐怕自己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燕肃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燕黄要来和他说这些事。
“四弟怎么会忽然想起和我说这些事情?”燕肃挑眉问道,“还有,不知四弟有何高见?”
“我虽然平日里总是与大哥针锋相对,但是心里却极为佩服大哥的能力以及为人。咱们南燕国就需要大哥这样宅心仁厚的储君,而不是像燕邪那样邪气古怪的不祥之人。若是真被他阴谋得逞,南燕国前途堪忧。而现在三哥被陷害排挤离开了京城,无法相助大哥。我虽不才,却愿毛遂自荐,助大哥一臂之力,尽早铲除那个妖孽,还南燕国一个太平。”燕黄满面正义,说得语句铿锵。
听了这话,燕肃简直想要大笑出声。还南燕国一个太平?恐怕你燕黄才是最不太平的因素。不过话说到这里,他也终于弄清了燕黄的意图了。
自从剿灭山贼之后,燕邪便好似变了一个人,那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而且现在的他,就好像是才露出了水面的冰山一角,不知道在水面以下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越是打探,越是让人心惊胆战。这样的人,比一眼便能看穿的人要可怕许多。尤其现在又有玉央在他身边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想来燕黄便是因此来找自己结盟,先联合二人之力除了这个心腹大患,然后再继续争夺王位。这样胜算也大了许多。
“好!既然四弟如此忧国忧民,那大哥就先替天下苍生谢过了。”燕肃只思索了片刻,便有了决断。与燕黄比起来,现在燕邪的威胁更大,实力也更强。既然他苦无应对之策,燕黄又主动送上门来,岂有不应之理?先宰了燕邪这只狡兔,再来收拾燕黄这只走狗。
两个仇敌的手,在共同的危机驱使下,终于各怀鬼胎地握在了一起。
笑声在书房上空回响,被风吹散了痕迹。
与此同时,在南燕国都城的一处隐秘院落里,同样进行着一场隐秘鬼祟的对话。
“最近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荷香一袭华贵石青缎袍,领口处围着蓬松厚密的银色毛皮作为装饰,绝色的容颜既有少年的俊雅又有女子的清丽,让跪在面前的女子早已看直了眼,视线中的爱慕之情毫不掩饰,炙热地投向他。
“燕邪是不是真的喜新厌旧,转而迷上了那个公主?”轻蔑地瞥了一眼跪着的女子,对她的爱意视而不见,荷香只想知道他关心的这件事是真是假。
“外面的事情奴婢不知道,但是在府中的时候,燕邪确实不再如先前那般专宠青染,而是每夜都宿在新房。听那玉央的言语,他们二人乃是夜夜纵情,天明方休。奴婢收拾床榻的时候,上面确实尽是些欢爱的痕迹,每日皆是如此。”说到这里,那女子面露难以启齿的羞赧。
听到这里,荷香手中正在把玩的一只镂空薄玉蝉经不住他紧握的拳,“咔”的一声碎了。碎片嵌进手掌之中,疼得他一个哆嗦。
“思棋,你做得很好。走吧,小心不要被人发现。”挥手将思棋打发了出去,荷香皱着眉将扎在肉里的碎片拔了出来。鲜血随之涌出,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荷香的眼,也随着这鲜血一并变成赤红,杀意浮现其中,使得他柔媚的脸上竟也狰狞起来。强烈的妒忌像是翻涌的烈火,焚烧得荷香几近癫狂。
这些该死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俊美的王爷!她们该死,该死!
上次找来冒充山贼的武功高手被燕邪尽数杀光,功亏一篑。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再次失败!
接连几日游玩下来,玉央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燕邪对她的态度比之先前可谓是天壤之别,虽然依旧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对她的照顾却颇为周到,脸上的笑容也越加温柔,尤其是到了晚上……
想到这里,即使是放荡的玉央,也有些耳热心跳。
夜间的燕邪,与白天简直判若两人。他的笑容在美酒的清香中从温柔变得魅惑,夜夜纠缠着她在情欲的海洋中沉沦,让她在急促的喘息和呻吟声中攀到欲望的顶点。
这一夜亦是如此,等到早上玉央醒来的时候,身上依旧是遍布着淤痕,层层叠叠交织在前几日的旧痕上,间或夹杂着几个啃咬出血的伤口,深深浅浅结了些痂。
“王爷,你咬得人家好疼。”玉央伸出玉臂向燕邪展示着上面的累累伤痕,佯装委屈地撅着嘴道。其实她倒是不厌恶这样狂猛的燕邪,他留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她炫耀的资本。
“好了,别撒娇了。”燕邪看也不看酥胸半掩的玉央,伸手拿起衣架上的黑貂斗篷披在身上,又戴上精铁打造的头盔,只露出两只狭长的眼眸和含笑的薄唇,转头向着玉央叮嘱道:“今日本王与吴将军约好去西山围猎,明日才能回来。你在家若是闷了,就出去走走,别忘了多带几个侍卫。”
“我知道了,王爷一路小心。”玉央虽然很想让燕邪带她同去,但是看着燕邪并无此意,便也忍了下去。起身披上衣服将燕邪送至门口,依依不舍道:“王爷快去快回。”
“知道了,这里风大,你快进去吧。”燕邪关切道。接着他的视线瞥过一旁服侍的思棋,眼中寒冽的光芒一闪而逝。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今夜一切便会有个了断。
送走了燕邪,玉央重新回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百无聊赖地起身。
之前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出帮燕邪联络北疆国的心腹,准备成就大业。可是燕邪却始终没有明确答复,这令玉央有些急躁。
可是再急也没有用,尤其是燕邪又离开了王府,她想催也没机会,只得慵慵懒懒地吃了早饭,准备在府里四处转转。
来了这么多天,玉央却极少在府中走动。每日里被燕邪领到外面四处转悠,到晚上方才回来。难得今日有了工夫,便打算细细游赏一下她的新家。
思棋小心搀扶着玉央,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这府邸的构造和各院的用途,不知不觉走到了最靠里面的一个僻静院落。
玉央见这里僻静清幽,隔着低低的围墙可以看到院落里开得红雾一般的梅花,极是绚烂。心中一动,便想要进去折上几枝。
“公主,这里不能进去。”思棋见状急忙劝阻道。
“公主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凭什么不能进去?”“就是说啊,太无礼了。”玉央从北疆国带来的几个侍女早就看不惯思棋的受宠,借着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
“这里……是王妃的起居之处。”思棋低着头,和玉央轻声解释道。
“那我更应该前去拜访一下‘姐姐’了。”一听说这里便是那个曾经独占燕邪宠爱的女人的住处,玉央更是坚定了进去的念头。
来了这么久,她也该和这个女人交一次手了……
想到就做,玉央毫不犹豫地抬步走进院去。
绕过了层层叠叠的梅树,终于在花枝掩映中看到了三间青瓦砖房。简朴雅致,别有一番闲适的气息。
一个侍女正靠在门边望着那些梅花发呆,忽然见到玉央气势汹汹带着数人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俯身施礼后忐忑不安地用眼神探询思棋。
“公主想要来与王妃说说话,你快去通禀一声。”思棋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心中也是同样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王妃刚刚被秦大人请去品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侍女急忙回答道。
这几日燕邪每天陪着玉央四处转悠,剩下青染一人在家很是放心不下,便委托秦绍白时常与她坐坐,品茶闲聊打发些时间,也免得她胡思乱想。青染正想多多了解一些燕邪的事情,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没有见到青染身影,玉央顿觉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心一横,索性直接进了屋子,坐在平日里青染倚窗观梅的榻上,准备守株待兔,等着青染回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直到巳时三刻,青染才怀抱着一个精巧的瓷坛,在两个侍卫的护送下姗姗而归。
先前那个侍女已经跑去通风报信,所以青染进门之后见到玉央,并未感到意外。
将瓷坛小心地放在墙角的花架上,青染折返身笑吟吟看着玉央道:“不知公主到此所为何事?”秦绍白听说玉央前来,很是放心不下,本想要一并前来,却被青染婉言谢绝。
这是她自己的私事,哪能让那仙风道骨的秦绍白跟着操心?更何况,她并不惧怕这个玉央公主,燕邪的爱便是她心中最大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