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立刻从书包里掏出铜剑,警惕地往我这边走过来。
我看到另一只黑漆漆的手也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右腿。
我跟前的荒草左右匍伏倒地,一个畸形的身体缓慢爬到我的脚下。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草丛中爬了过来。我和南漳在这里寻找了很长时间,竟然没有发现他。
这人牢牢抓着我的双腿不放。我认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玉山道观的最后一任长老。
南漳把剑放回书包,蹲下来,小心地把这个面目全非的长者扶了起来,让他坐在半块大青砖上。长老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肮脏的头发遮盖着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突然间,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做声,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自己固有的姿势,好像比着耐力,看谁先打破平静。终于,长老的乱糟糟的头发动了一下,有股气流从里面吹出来,我看到了那张苍老的已经不能分辨长相的脸。
“你们相信命吗?有缘人。”玉山道观的长老声音沙哑地问。我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精神有问题,问话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南漳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我没有回答。
我能感觉到长老长发后面的一双眼睛在打量着我和南漳。又过了半天,他问:“有吃的吗?”
他的口气是如此的平淡。南漳从书包里取出我们为中午准备的烧饼,还把军用水壶拧开盖子,也放到他的身边。然后,自己虔诚地守候在他的身旁。
老人不客气地慢慢吃着烧饼,中间难咽的时候,喝几口水。他的态度平和,吃饭的姿态极是端正,并且在咀嚼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声音,像个完美的绅士。
这才是传说中才会有的隐士,我觉得。
把烧饼吃完,他终于把自己的身体调整了一下,以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好吧,有缘人,让我们来谈谈吧。”他说。
“我们怎么称呼您呢?”南漳小心地问。
“请叫我玉山长老。”他说。
“好吧,玉山长老,您能告诉我们什么呢?”南漳又小心地问。
“嗯。你们离我近些吧,这样我们的谈话没有距离感。”玉山长老简直就是一个修养良好的伟大智者,这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固有记忆。“让我猜猜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你们只用回答是或是不是。”
我和南漳拘谨地站在他面前,细耳聆听。
“你们来这里不光是冲着玉山道观,而且也是在找一个人,一个女孩子。”
我和南漳大吃一惊。他一下子就猜对了。我们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我和南漳终于弄明白,苏丽为什么会突然对古墓冲了如指掌,她背后的那个具有神秘身份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玉山长老。独山上的玉山道观和古墓冲冢头天坑之上的玉山道观,果然有瓜葛。
“那女孩子还带着一个男人,男人腿上有伤。”
南漳说:“是。”
“噢,小伙子,你离我再近些,你面色灰白,似有凶兆。”玉山长老突然话峰一转,指向了我。
我只好又前进两步,长老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异味,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他一声不吭,目光透过一头乱发在仔细打量我。我感觉自己像被脱光了一样,站在他面前由着他目光的审视。我突然有逃走的念头。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他话锋又转了回去:“大约七天前,这个女孩子带着一个男人上山来。想不到我和她竟然会是有缘之人,再者我感念她赠水之恩,对到过古墓冲的她的疑问自然有问必答。我想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所知道的,也不应该带进坟墓。”
“感谢你们三个年轻人,你们就是冥冥中来自禁地的信使。想知道那里的秘密吗?”
我和南漳对望着,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答案会来得如此容易。
“那我们就快点儿来吧。我闻到了陌生人的气息,他们马上要来了。”说完他身子往前一倾,趴到了草丛里。
我和南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趴下啊。”玉山长老不耐烦地说。
南漳往草地上看了看,伏下身去。我也只好跟着趴下去,被那些茂盛的青草夹裹着,有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也不清楚我们三个趴在这里要干嘛,像三个埋伏在草丛里等待冲锋的战士,竖着耳朵等号角声。
“都给我闭上眼睛,我要施法术了。”玉山长老认真地说。
我对这话半信半疑,怎么听着像在玩封建迷信那一套。
“刘红旗,你也给我闭上。”南漳紧闭着双眼命令我。
我撇撇嘴,听她的话把眼合上。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我觉得嗅觉特别灵敏。玉山长老身上的体味在这个时候突然加倍地增长,这种古怪的味道让我几乎快要窒息时,我听到玉老长老说了声:“聚。”跟着,从草丛里传来嗡嗡声,还未来得及辨认,这种声响越来越大,铺天盖地。
我的身子底下像有东西在移动,起初仅在背部,等我感觉到时,瞬间整个身子底下都有东西在动,细微的连绵不绝的。接着,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软软地被一层东西裹着,开始慢慢往下沉。一种本能求生的恐惧感袭遍我的全身。
难道我们身处沼泽?我不禁偷偷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心里叹了一声:完了。
我们三个人的身上布满了指头大的长腿山蚂蚁,黑压压的。这种蚂蚁有着强烈的攻击性,而且擅长整体兵团作战,凶猛无比,所向披靡。一经它们选中,很难逃出厄运。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只黄鼠狼被它们攻击,在数分钟之内被它们吃得仅剩白惨惨的骨骸。
长腿山蚂蚁,自律性很强,如果不是有意侵犯,一般它们很少攻击人类。而此时此刻,我们三个却陷入它们的包围之中。我们很可能是误趴在了山蚂蚁的巢穴之上,如果真是这样,怕是我们三人性命难保。想到这里,我有些绝望地挣扎了一下,跟着大腿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被山蚂蚁进攻了。它们嘴里在咬人时分泌一种酸性物质,加速腐蚀伤口,特别疼痛。我不由得惨叫一声。
“别动,赶快闭上眼。”玉山长老命令道。
听天由命吧。我咬着牙,让自己直挺着,像死人一样。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移动,让这些凶猛的蚂蚁像战利品一样抬着。身体还在往下陷,一点一点往下陷。这些浮土只是表面,也许地面之下是一个庞大如同地下迷宫一样的蚁穴。最终,我们会成为它们粮仓里的储备粮食。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
如此心甘情愿地当蚂蚁的粮食,普天之下,也许只有我们三个人吧。
我感觉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些强悍的蚂蚁简直就像挖掘机,抬着我们的身体不停地往下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