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宣布李村新四军独立团为拒不投降的汉奸的公告早就经国防部某些人的手公诸于世,上面要求周围相关部队派员剿灭独立团,但此刻日军刚刚投降,全国各地都在投放兵力接手城市维护稳定,对付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部队就只能靠当地驻军了。上面开始是考虑让驻扎在当地的七十四军某团执行任务,但七十四军军部刚刚接过老军长王耀武的一个电话,今后凡是牵涉原第十军的事情,七十四军都要适当照顾,七十四军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王耀武还特别强调,诸如聚集大部分原十军士兵的李村独立团之类的围剿问题,七十四军不到最后关头尽量不要参与,以免犯下更大的错。
七十四军的做法有些 “阳奉阴违”,但对于这种王牌师,高层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国防部有些人马上想到了刚刚投诚的四个先和军师,将其中一个师用来对付一个小小的游击队,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这才一道命令发到了黄师长那里。
黄师长决心彻底剿灭李村这股拒不投降的 “汉奸”,以此讨自己的新主子欢心。
黄师长虽然接受了改编,但这种刚投降的二等保安师,没有资格接收日本人的小汽艇,他们只能到处找民船。然而要找这么多民船,将队伍和重武器全部拉到对岸去谈何容易? 于是他们只能分批渡江。按照他们的习惯,师部和前面几个主力团首先过江,然后才是大炮、子弹等。
黄师长的主力团和师部几乎毫无惊险地过了江,大半个时辰后,最后的重武器和弹药开始装船了。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到装备过江,四周就响起了枪声。对方没有在自己渡江的时候伏击自己,却在全部人员过江后开火,这究竟是何道理,他们傻了吗?
对方一点也不傻。
各种轻重武器的炮弹雨点一般在刚刚登岸的士兵群中开起了花,不少士兵手中的枪甚至都还没打开保险就见阎王去了。没有战壕没有掩体,岸边一览无遗,所有的火炮重武器都还在对岸,保一师近万人马,在这种情况下是百分之百挨打了。
“赶快,赶快挖战壕作战,还有,让对面的军需官赶快把重武器和子弹送来!”黄师长一边咆哮一边对身边的军官们下着命令。
但为时已晚。
对方的火炮密集发射,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前前后后只数十分钟,就把整个队伍彻底打乱了。
河的对岸,一帮保管弹药和重武器的士兵们瑟瑟发抖。原来他们数百人正被近千名士兵围住,在这关键时刻,一旦对方扔进一个手榴弹,这成堆的弹药就会让这几百人一个不剩,还何谈抵抗呢? 这些人能从抗战期间做汉奸做到最后,本来就有很多是真正的怕死之人,没有哪个愿意搏命,一个个乖乖地举起了手。
“师座,我们的重武器和火炮全部被敌人缴获,我们没有重武器,没有火炮了!”好不容易回到岸边的军官咆哮着。
“马上发报,赶紧请求增援,请求增援!”黄师长气急败坏,每一刻每一分都有成堆的士兵死在对方的炮弹下,已经令他无法冷静了。
“师座,他们问我们遇到的是什么部队,怎么一个师的队伍会如此不济?”
“老子怎么知道什么部队,新四军独立团? 不可能! 他们有这火力吗,他们可能知道我们要来吗? 你告诉他们,老子遇到的是共军的一个军,他们要不派部队的话,我们这个师就没了!”
“师座,对方说我们在撒谎,这方圆数百里满打满算也凑不齐共军一个军。”
“狗屁! 那就说老子遇到了日本人,小鬼子因为老子投降不满了,重新围剿老子了!”
“师座,他们还是不信啊,他们说这附近成建制的日军已经全部缴械投降了,他们凑不齐这么强的火力。”
“什么? 老子快死了啊! 炮弹啊,来吧,把老子炸死,这该死的上级!”
“师座,这炮弹味道有点熟悉了!”突然一名参谋冒火赶来。
黄师长猛抽着鼻子,大声地说:“是老子的山炮、“炮和小钢炮,刚刚从那些王八蛋那里请求保留下来的,如今用来炸老子自己了,呜呜!”
“司令,准是他们自己的炮弹用完了!”参谋突然一喜。
黄师长却冒着被炸弹炸中的危险跳出来踹了他一脚:“你没脑子吗? 老子那些炮弹比他们多十倍,这样炸炸一天也够,你高兴个屁啊!”
参谋一愣,跟着黄师长也哇哇地哭了起来。
保一师在没有任何掩体、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接连挨了对方数个小时的炮击,连对方的人影都还没见到,整个队伍就基本瘫痪了。当数千幸存的残兵蓬头垢面地举手投降时,他们这才知道,袭击他们的原来就是自己准备去围剿的新四军独立团。
这个原先和军师改编后的保一师,仅仅在国民政府系列里待了几天,就被彻底抹去了。
数日后,国民政府开始对此高度重视起来。
“娘希匹,不是说了吗? 不准对放下武器的日伪军开枪,哪个部队这么大胆,把人家一个师也灭了?”在刚刚获得消息时,国民政府的蒋委员长还以为是谁那么大胆在私自开战呢!
“报告委员长,这个伪军师,他们早就接受了国民政府的改编,已经成了国军了。国防部因为派不出人手,命令他们前去剿灭不愿意接受改编的一个共产党独立团,结果偏偏被对方以小吃大……”
“娘希匹,慢着,独立团? 是衡阳那个独立团吗? 这我知道,你不必瞒我,那都是老十军的士兵。部分士兵在衡阳战役后被一些共党救了,于是被赤化,死心塌地做起了共党!”
“这些个不争气的家伙,做汉奸倒做得顺当,一直做到抗战胜利,一改编成国军就抛锚了,一个师打不过一个团,这不笑话吗?”委员长气呼呼地说,“你马上去,不管派什么部队,对那些不听话的,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先前对国家做过什么,要坚决剿灭!”委员长也是真发了脾气。
“报告委座,可目前实在派不出人手!”
“派不出人手,日本人都不用打了还不够人手? 晓得了,你们要防八路,更要防新四军,七十四军不就在那一带吗? 那可是党国王牌部队,这个部队我是信得过的!”
“可七十四军一再拒绝,说他们有难处……”
“好吧,都有难处,这么大的国家,一个独立团你们奈何不了,闹到我这里来了,这不让国际友人笑话吗? 要让美国人知道,让苏联人知道,大牙也会笑掉。行了,你们现在请示我,想干什么,直接说吧!”
“委座,衡阳那边的意思,是否直接用上日本人? 第四受降区的大量受降日本兵目前还聚集在长沙衡阳等地,那是呼之可用的!”
“日本人的战斗力倒不可小觑,只是非得如此吗?”
“委座,用日本人至少有两个好处,如果是日本人剿灭了他们,我们可以说是鬼子和汉奸的内讧,随便应付一下,象征性地惩罚一下几个鬼子就是了曰如果是他们把鬼子给消灭了,我们也不心疼,还可以给独立团一个破坏停战协定的罪名,共产党那边也不敢包庇啊!”
委员长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这是不人道的,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但是,如果真没有其他办法的话……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独立团接连两个大捷,振奋士气的同时还接收了大量的人力和武器装备。好消息传到江浙一带的新四军总部,陈军长大大表扬了一番,并表示,胜仗虽然是胜仗,但对于国民党顽固派蓄意挑起内战,污蔑新四军为汉奸并接连围剿的事要继续揭露,要让大部分中国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新四军湘赣边独立团如今已经是个兵力近五千的大团,人数已经接近半个普通师。至于武器,则是毫不逊色于一个主力师了。当陈军长的表扬电报传到李村时,整个李村都沸腾了。在中共地下党的配合下,独立团依靠准确无比的消息,打的这两个大胜仗确实够振奋人心的,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还不会完,他们会迎来更大的挑战。
衡阳,打扮成佣人的丫头小心地抱着一只信鸽。地下交通站的王大叔告诉她,小鬼子马上要到李村去了,那里驻扎着她最牵挂的湘赣边独立团,除了马大叔他们,还有一个一直不敢正眼瞧她的强子。
丫头来到衡阳也有些日子了,自从岳王庙镇和强子他们分手后,上级干脆直接把她派到了衡阳交通站。按照上面的想法,这丫头脑袋瓜子灵,懂得变通,身子又小巧,做这种联络和刺探情报的事情最合适不过了。
“大叔,鬼子去那里干吗啊,不是都投降了吗? 怎么他们还能去我们那里?”
“那还用问,这是国民党的意思,否则小鬼子的武器都被没收了,还能逞什么强? 你得赶紧过去送信,让他们准备好!”
“大叔,过去不是一直用信鸽吗?”
“是啊,小丫头,这是我的意思。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他们吗? 马大叔他们从小将你带大,可是你的亲人啊!”
“是的是的,我可想回了!”丫头高兴极了,“可要是我的速度比信鸽慢怎么办?”
“信鸽还送信鸽的,你也去,我们两头送,这情报太重要了,这样保险!”王大叔担忧地说。
日本人派出的是吉“联队。这个联队来自六十八师团,联队长吉“是一年前衡阳战役中仅剩的十余老兵之一,也因为衡阳一役瞬间由普通士兵升到了大队长,然后经过一年的战斗,在部队的不断减员和反复补充下,他官至联队长。
当吉“知道面对的竟是昔日惨烈交战的衡阳守军时,他马上警觉起来了。
“请问阁下,我们将要交战的对方主官叫什么,番号叫什么,兵力又是多少?”
“这个你到了就知道了!”负责下达命令的国民党将军淡淡一笑,“你们只管放心地打,认真地打,拿出以往日本军队的霸气,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八嘎!”吉“刚想发作,突然想到了目前自己的地位,顿时将头低下,“对不起将军,您要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另请高明吧,我不打这种无准备之仗!”
“你还要知道什么? 你的联队是参加过衡阳战役的,他们是由你最熟悉的第十军散兵组成的队伍,你们之间彼此熟悉战法。”
“我知道,但同时,衡阳守军也是我一生中最崇敬的军人。另外请将军记住,从投降的那一刻起,日本军队的霸气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怕耽误将军的大事!”
“浑蛋,你以为是买东西吗? 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吗? 告诉你小鬼子,这是命令,国民政府的命令,作为降军你必须服从!”
“是的,我已经投降,一定服从政府的命令,但我不能向您保证输赢。或许你们中国政府不了解衡阳守军,但我们太了解他们了,尤其是这些和衡阳守军交过手的日本军人。我们知道,那不是一支普通的队伍,您不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我,我是无法打这一仗的!”
“好吧,小鬼子,让你们办个事倒认真起来了。告诉你们,他们主官姓周,番号嘛——新四军湘赣独立团,人数大概一个团——许还要多一点,好了,都告诉你了!”
“多谢将军,我会尽力的!”吉“认真地鞠了个躬。
当吉“联队开到李村时,才发现这是一个不大好展开的地方:村前水网密布,唯一一条狭窄的道路弯弯曲曲地通向村里,而那种水网地带,土质太疏松,坦克装甲等重武器是很难到达的;村后则几乎是个 360 度大转弯,全都直接通向方圆百里的丘陵山地,只要钻进去,根本就无法寻觅踪迹。
但吉“既然受领了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用的还是日本人至死不改的打法,暂时没有飞机,就用火炮朝村里猛轰,他要在对方还没发觉之前将整个村炸为粉沫。
“联队长,这地方太陌生了,周围山青水秀,我敢保证,皇军占领衡阳的一年多里,是从来没来过这地方的!”吉“的部下感慨着。
“没发现这地势吗? 由于皇军的兵力有限,我们在衡阳一带从来不敢深入乡村,更别说这种复杂地形了。如果不是中国军的后方保障,木樟君,我是绝对不会孤军深入的。”
“真搞不懂中国军怎么想的,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队伍要我们来代劳,我们不是降军了吗? 一个已经投降的军队早就失去了灵魂,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
“木樟君,想可以想,说也可以说,但任务是必须执行的,中国军把武器发还我们,也是对我们的信任,打吧!”
“好的,坚决执行命令!”
被称 “木樟”的是该联队新任命的大队长,为应对这场战斗特别从其他队伍抽调过来的。
火炮群在吉“和木樟的对话声中已经完全将李村覆盖了。一些炮弹落在水塘中惊起了冲天的浪花,伴随着被炸起的翻白的鱼儿,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了。
李村后面的山地中,独立团的人静静地看着被炮火掩盖的村庄,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侥幸的神色。这要不是丫头给他们送信及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的丫头静静地趴在马大叔身边,看着前面被毁的村子直恨得牙痒痒:“大叔,我们这个村子又被鬼子毁了!”
“这次不是鬼子毁的!”马大叔叹息一声,“这次毁我们村子的这笔账,应该算到国民政府头上。小鬼子是他们放出来咬人的狗!”
丫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这鬼子平日那么嚣张,多少乡亲死在他们手上,这可好,说一声投降什么事都没了,就可以回家了,回日本了!”
“丫头,今天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杀一杀这些鬼子!”一边的强子靠过来。
“去,小鬼,你也敢叫我丫头!”
“大家都叫,我怎么就不能叫了? 你曾经还哥啊哥的老叫我呢,我如今叫你一声丫头也不行了?”
“就不行,别人行,你不可以!”丫头一点不给情面,“你这毛孩子,充什么大!”
强子的脸再次泛起红晕,别人说他毛孩子他倒无所谓,如今由丫头喊出来,竟觉得太不是味道了。强子懊恼地狠狠一瞪眼,趴到别的地方,马大叔笑了起来,丫头则毫不客气地反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