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阎嵩皱起眉头看着场中视死如归的二人,收起戏谑,一比手势,七名男子从马侧抽出佩刀,自马背一跃而起,挥刀刺向圈中二人。
顾长风将长剑护在胸前,另一手握紧林香透的手,缓缓闭目,凝神静气。忽觉左边劲风袭来,猛地收手,将林香透揽入怀中,挥剑挡下从林香透身后劈来的刀,抬脚将那人踢飞撞向身后粗木。那人被身后同伴救下,未作停留,七人重新列队,施展北斗七星阵型。三人进攻四人防守或三人攻上四人攻下,配合的天衣无缝。顾长风稍一定神,深吸一口气,冲进阵中,与七人缠斗在一起,可是每每他血刃一人,边上的人就立马补上,饶是他武艺超群,也渐渐体力不支。
只半柱香功夫,场中七人已换下六个,被换下的人非死即伤。顾长风撕开长袖扎紧手臂上的血口,凝神屏气,凌厉眼神一一扫过眼前持刀的众人,却听陆阎嵩冷笑道:“门主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无谓挣扎。”
“纵是强弩之末,也不妨放手一搏。”
说着握紧手中剑,将内力灌注剑身,使出一招白虹贯日,长剑在他手中犹如一条白龙,冲进七人编织的剑网中,将七人大刀一一隔开。一人被顾长风内力所震,向后倒去还没站稳,便被一剑穿胸,当场毙命。谁也不曾料到顾长风的武功竟如此之高,不眠不休奔走了两天两夜,在十几人的先后围攻之下竟丝毫不落下风。剩余六人见状无不大惊,纷纷聚拢合力抵挡顾长风攻势。
顾长风奋力拼杀,见招拆招,下手毫不留情却终究寡不敌众,一个恍惚,身后劲风袭来,顾长风避之不及,刀刃扫过后背,拉出一条尺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殷红的血液将他黑色的衣衫染得越发妖冶。
林香透惊呼一声,扶住顾长风耳语道:“长风,你带着经书走。这样下去,我们真的都要死在这里了!经书要紧!你走!”
顾长风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凝视一旁观战的陆阎嵩:主将未曾动手,我怎能倒下?
陆阎嵩一手抵住下巴,兴致满满的对上顾长风满目绝然,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呵!纵使你是四门门主,也只是一个人,何况还带着一个累赘,我到要看你如何自救!陆阎嵩朝身边一名男子示意的点了点头,那男子领命,提刀落入阵中。那六人见第七个人入阵,立马变换位置,重又摆出北斗七星阵。
顾长风暗自焦躁,体力早已透支的他如今仅凭了一股韧劲在支撑,现下要带着香透突围定然是不可能的,左手陡然一紧,他回眸对上妻子的一脸忧虑,要他放开她的手,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那么……
顾长风悄然吐尽胸中烦闷之气,长剑直指付青,面露不屑。如此赤裸裸的挑衅,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
果然。
陆阎嵩翻身下马,踢开一旁的尸体,径直走到顾、林二人身前,冷冷道:“我也玩儿够了,既然你们想早死,我便成全你们。把东西给我,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顾长风但笑不语,持剑倏取陆阎嵩咽喉,后者立时向后退出丈余,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蛇形软剑,只一挥,软剑便如蛇一般缠上了顾长风的长剑,再一拉,便卸去了顾长风的攻势。
顾长风将林香透护在身后,握剑的手一翻,寒光乍起,化作一道黑影,向陆阎嵩掠去。一时间,密林间山风四起,双剑相交,火花迸溅。林香透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眼前战况,全然不知身后危险悄悄逼近。顾长风看在眼里,暗叫不好,却又分不开身,堪堪避过陆阎嵩刺来的一剑,情急之下分掌劈向他门面。陆阎嵩挥掌迎上,双掌相交,只觉一股雄厚内力从对方手掌传来,冲进自己经脉,霸道之极,顿时全身气血翻滚,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强压体内翻滚的气血向后退去,心中骇然,果真是亡命之徒,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即便有了生机也无命享受。
顾长风借着掌力向后退去,咽下在喉间翻滚的气血,转身右手一挥,长剑犹如活了一般飞旋着绕过林香透切断了她身后两人的咽喉回到顾长风手中,还没站稳身后杀意已然逼近,他却已经提不起半分力气去避开这一击。蛇形软剑穿心而过。顾长风怔怔的看着林香透,目光渐渐落在胸前这把剑上,意识渐渐模糊,忽然他长啸一声,拼尽全力的转动身躯,双手握剑,将剑深深刺进陆阎嵩的胸膛,双臂无力垂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陆阎嵩惊恐的看着胸口这把长剑,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溢出,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直直倒在地上。
林香透尚自惊魂未定,顾长风已然倒在地上,背上那把蛇形软剑兀自地上下抖动,双眼直直的望向自己,似有千言万语,道不尽却无力再言。
“长风……长风……”林香透跪倒在抱起他温热的身体,不住的呢喃。
鲜红的血液凝结成暗红,模糊了顾长风的视线,他想说很多,他放不下,他更舍不得,一切的一切,最终幻化成嘴角一抹苦涩而温柔的浅笑:“我……我终究是个懦夫,丢……不开责任,害……害了四门,放不……下私情,毁了你。”他吃力的抬起手想触摸最后的温香,林香透噙着泪握紧他颓然落下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气力之大竟让怀中垂死的人惊讶,她是想要极力证明什么。证明他还有力气,证明这个男人会因为舍不得而留下。
“香透……”
“恩……我在……”
晶莹的泪滴打湿苍白颓败的面庞,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灼热。已经没有力气再为她拭泪了,太累,太冷。
真舍不得。
林香透静静的看着怀中男子闭上双眼,带走了最后的温存与眷恋。眉宇间依然有淡淡的愁意,不明缘由的微蹙着。她轻柔的将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口,抚平他蹙起的眉头笑问:“都睡着了还不放心我么?”
纤白玉手轻轻拂过昔日精致的面庞,顺着脖颈滑落至胸口,浸透血液的衣襟荡起刺骨的冰凉惊醒恍入梦中的女子,她轻轻问:“很疼吧?”她倾城的笑颜宛若雪山之巅绽放的红莲,妖冶绝艳,看得正向她欺近的一众黑衣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了头领,众人面面相觑,停下脚步。
林香透无知无觉,抬头对上众人的惊疑,倾国倾城的容颜依旧,仿若失了灵魂的双眸空洞迷惘,再也没了往日的澄澈清灵。她俯首看着怀中沉睡男子深情缱绻,笑得温柔:“你是懦夫,我便是懦妇。你等着我,我稍后便来。”
“这女人疯了!”终于有人耐不住,大步走到林香透面前狠狠道:“东西交出来!”
“东西?”林香透迷惑的思忖着,恍然大悟,从高挽的发髻中抽出一支玄黑发簪丢在地上道,“拿走,你们要的,都拿走。”
男子俯身拾起发簪,左右细看怒道:“他娘的,疯婆子耍我们!”说罢便欲上前,却被身旁同伴拦住。那人拿过发簪,仔细琢磨了一会,抓住发簪两端施力。发簪应声而断,露出中间一条细长的纸卷。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抽出,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复又将这薄如蝉翼的纸卷收入囊中才向同伴点头示意,后者举起剑向林香透背心刺去。
“叮!”
黑暗中射出一枚石子,将男子手中的剑震得脱出虎口。阴影里有人暗骂一声,随即,三名黑衣蒙面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林香透浑然不觉。一众男子见忽然冒出来的三名蒙面黑衣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等他们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左边蒙面男子冷笑一声,挥掌劈向捡起发簪的男子,看则缓实则疾,拾簪男子避无可避,十分掌力实实的打在他胸口,不听任何响动,人已如一条软绳般倒地,这一掌竟是震碎了他全身骨头。身后的人见状想要后退,哪里还来得及。那人纵身一跃,拦在他们身前。这群人已被蒙面男子方才一击吓得魂不附体,已无半分招架之力,北斗七星阵一层威力都施放不出来。只半柱香的功夫,这群人尽数倒在了蒙面男子脚下。
三人将除了顾长风之外的尸体堆在一起,全部焚化。火光冲天,热浪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林香透回过神,看着火堆前的三名蒙面男子冷笑起来,淡然的目光扫过三人,停在离她最近的一人身上,秀眉微蹙,只觉得这身形,很是熟悉。
他是谁,又与我何干?温柔如水的目光凝定怀中男子,我已生无可恋了。
顾长风。
林香透微笑着取下发簪,狠狠刺进自己心口。
三人皆是大惊,其中一人情急中便要冲上前来,却被身旁男子拉住,摇头道:“她迟早也是死,自己了断更好。”前者大怒,甩开他的手,冲上前去,扶住林香透摇摇欲坠的身体。鲜红的血液不停的从她的嘴里溢出,她看着蒙面男子眉眼间透露的焦急与哀恸,露出迷茫的神情,随即笑了,那是她最后的清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