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哑巴家的水田边种了两亩早熟的谷子,超前黄了叶子,且垂下羞答答的谷穗儿,远远地望过去,如同碧海绿浪的稻田间,漂浮起一张金灿灿的毯子,挺显眼。
那可是麻雀们的乐园,麻雀们天生就爱吃谷子。
谷子,去壳,就是小米。当年八路军打跑日本小鬼子,依靠的就是它,那些细小如鱼子一样的小颗粒,颗颗黄澄澄,粒粒金灿灿,堆集在一起,流金淌银一般诱人。现如今小学生课本里讲得“小米加步枪”,说得就是它。只可惜,那种旱水相济的农作物,产量太低了,农村推广旱改水之后,已经很少见到。
但,四哑巴家种。
说是四哑巴家,其实是四哑巴的弟弟老五家。四哑巴跟着老五两口子一个锅里摸勺子,老五家的事,小村里人都习惯于说成四哑巴家。四哑巴这名字特别,好记。
四哑巴家种下谷子,所收的小米,不是为了去和小日本开战,也不是梦想刷新小学生课本里的内容。四哑巴的弟弟老五,跟镇上一家雏鸡房签了合同,当年所产的小米,高价卖给他们,同样是很有赚头的。刚出壳的小雏鸡们,就得“叽叽”叫着吃那个。
小村里,还有几家跟着老五种谷子的,销路自然也和四哑巴家的一样。但,收成都不如四哑巴家的好!他们中,往往是谷穗尚未成熟,就被馋嘴的麻雀们偷吃去大半。四哑巴家因为有了四哑巴,麻雀们全被赶到别处去了。
四哑巴做事认真。老五媳妇把他领到谷田边,指指天上飞舞的麻雀,再指指一缕缕快要成熟的鼓弯弯的谷穗儿,轻轻地摆摆手,四哑巴就明白他的责任了。
四哑巴寸步不离地守在谷田边,他自己喊不出声音来,可他敲盆打铁桶子,扔石块,以此来吓跑那些馋嘴的麻雀们。同时,他还在田埂上扎了许多个惟妙惟肖的稻草人。
四哑巴扎的稻草人,有鼻子有眼睛,还能振臂高呼,摇旗呐喊,奇了吧!四哑巴从路边大杨树上折下长长的绿树枝,给稻草人们拿在手中,他躺在谷田边的树荫地里,不停地扯动手中的绳子,田埂上的稻草人,就不停地舞弄手中的绿树枝,当即吓跑伺机偷嘴的麻雀们。
四哑巴四十好几的人啦,耍弄起这种把戏来,还跟个孩子似的,乐于搞些恶作剧,他躺在树丛中扯动绳子时,偶尔有行人从他的绳子上经过,他会猛不丁地扯紧绳子绊你一下,有小孩子来了,他也那样逗弄小孩子们。六顺家的,晌午心里出来打猪草,就遭四哑巴绊了一下。
六顺家的,就是六顺的婆娘,一个胖乎乎俊巴巴的小媳妇,她背着草筐,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在河堤上,正在四处张望哪边田埂上有嫩青草时,脚下忽而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抬起的左脚悬在半空,差点把她给绊倒了。六顺家的惊出一头热汗,顺着脚下的绳子,望到了躺在树荫底下的四哑巴,知道又是那四哑巴在捉弄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个死哑巴!”
四哑巴听不见六顺家的骂他什么,四哑巴只觉得他设下的绳子,能绊住六顺家的那只白面面的小脚,蛮好玩的。四哑巴摸着自个的光肚皮,“呜哇”地乐。
六顺家的踢开四哑巴的绳子,骂他:“你个死哑巴,闲着没事干了不是,跟我割猪草去!”
四哑巴不听六顺家的使唤。但他指给六顺家的,前面稻草人那儿,有的是嫩青草,自个割去吧。四哑巴还要看麻雀呢。那会儿,正值午后,路上行人稀少,田地里干活的人也都午休了,只有麻雀们飞来飞去,不好好看管哪行呀。
六顺家的骂他:“个死哑巴!”拎着篮子,屁股一扭一扭,胸口的一对大奶子还一颤一颤地奔前面谷子深深的稻草人跟前去了。
四哑巴摇着手中的树枝,围着谷地来回打转儿。转着转着,四哑巴就转到了六顺家割猪草的稻草人跟前。
六顺家的正埋头“嚓嚓”地割猪草,压根儿没有察觉到四哑巴已经转悠到她对面的稻草人跟前了。四哑巴隔着稻草人,无意中看到六顺家的割猪草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她胸前的那一对汽泡一样的水奶子,很惹眼。
时值仲秋晌午,太阳照着空旷、宁静而又漫无边际的稻田,仍旧暖暖的。六顺家的衣裳穿得又薄又少,再加上领口下的两枚纽扣都没有扣好,四哑巴一走到稻草人跟前,就被六顺家的那两只大白奶子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六顺家的不晓得四哑吧在偷看她的大奶子,只管埋头“嚓嚓”地割她的嫩猪草。
突然,四哑巴从稻草人后面窜上来,如同弯腰去抢一对白面馒头似的,上来就去抓弄六顺家的两个白奶子。六顺家一点防备都没有,“妈呀!——”大叫一声,猛劲儿推开了四哑巴,四哑巴没有站稳,一下子倒在水田中,六顺家的就手抓起旁边水田里一把乌黑的泥,“叭叽!”打在四哑巴的脸上、身上,并挥舞起手中割草的镰刀,骂道:“你个死哑巴,我杀了你!”
六顺家的怕四哑巴再窜上来,手中的镰刀不停地左右舞动,随拎起草筐,边退,边骂,跑了。
四哑巴倒进水田里,湿了半边衣裤,傻呆呆的样子站起来,好半天没有醒过神来。刚才,他是一股邪火窜上来,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抢摸了六顺家的奶子。这会儿,那股邪火被六顺的一把烂泥巴给打没了,他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木木几几地摸着自个脸上的泥巴巴和紧贴在身上的湿衣裳,眼看着六顺家满脸怒色地走了,他心里突然恐慌起来。
四哑巴知道他惹下大祸了!
四哑巴曾经因为偷看他弟媳妇洗澡,被他兄弟老五用皮带抽个半死。这一回,是摸了六顺家的白奶子,还不晓得人家要怎样整治他呢?
四哑巴心里吓得慌慌的。当晚,他没敢回老五家吃晚饭,他怕六顺家去告状,也没敢回家去睡觉,就在场院的小瓜棚里蹲了一夜。四哑巴不敢见村里人。更不敢见六顺家的人。
当然,六顺家的男人,也就是六顺。他一时半会来不了。开春时,六顺跟着村里的基建队去外面打工去了,寒冬腊月才能回来。四哑巴担心六顺家的喊来她近门的其他男人来揍他。四哑巴无心守在谷田边看管麻雀,他跑在谷田边的树丛里,躲起来。
六顺家的呢?她被四哑巴猛不丁地那一抱,准确地说是她的奶子被四哑巴给拧了两把,当时,火辣辣的,不晓得四哑巴想干啥,吓得她浑身打颤儿。可过了那一阵,也就是六顺家的一个人往家走时,又感觉被四哑巴摸过的奶子,麻酥酥的,还有些痒痒的,也没有什么。他不就是个哑巴吗,既不会说,又不会道的。她甚至觉得:四哑巴,一个莽莽撞撞的光棍汉,至今还不知挨过女人没有,也怪可怜的。
六顺家的那样胡思乱了一路。回到家,仍觉得被四哑巴摸过的奶子像小虫子乱拱一样痒巴巴。但她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干啥干啥,整个下午,以至晚饭后熄灯上床,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被窝里,满脑子里还是四哑巴。
第二天午后,六顺家的仍旧像往日那样,一个人背个草筐,来四哑巴家的谷田边打猪草。奇怪的是,这一回,六顺家的只见谷田里麻雀乱飞,不见稻草人晃动,也不见四哑巴敲盆打桶得驱赶麻雀了。六顺家想:四哑巴呢,他不好好地看守谷田里的麻雀,死到哪里去了?
六顺家的不忍心一群群麻雀们飞落到谷田中来偷食谷子,她挥舞着手中镰刀,帮助四哑巴轰赶走几群麻雀后,看四哑巴还没有来,她也不爱管了,一个人蹲在谷田边割猪草了。
回头,六顺家的草筐里打满猪草,还没见四哑巴来,她心里忽而感到空落落的,背起草筐往回走时,看到田埂上两个稻草人挡住她的去路,竟然无端地生出愤怒来,愤愤然地挥舞起手中的镰刀,推倒一个稻草人,又舞起手中的镰刀劈掉一个稻草人的胳膊。尽管如此,仍然没有引来四哑巴。
六顺家的哪里料到,此刻,四哑巴就藏在附近的树丛里,他误认为六顺家的今儿来,是找他算账的。所以,四哑巴眼看着六顺家的劈倒了他的稻草人,也没敢出来,四哑巴心里暗暗盘算,稻草人反正是草扎的,你推倒了,劈倒了,等你走远了,俺再把它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