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美人虽已住进了东北庄但是却是黑户。没有名分的女人住进了队长段孝玲的家,也就很自然地成了东北庄里人们谈论的闲事话题。村长刘学伟听说了,支书宫兆光也听说了。这事究竟该怎样解决才能安抚民心,怎样处理才能体现党的政策在该事件中的正确性。
村长召集村干部开会。支书宫兆光,队长段孝玲,还特别邀请了村妇女主任李玉芹。“今天的会,主要是商量商量南洋回来的刘桂美加入东北庄当社员的问题。大伙都知道,刘桂美现在举目无亲,我们的口粮都是按人口分的,她吃在谁家或住在谁家都是个问题,大家想想看怎样安排这个人既能符合党的政策又能说服村民。”刘学伟说完看着大家。支书宫兆光顺手掏出了一支烟点着夹在了指缝中,队长段孝玲想听大家的意见,妇女主任李玉芹正在沉思。
会议的气氛很严肃。三个大老爷们和一个村妇女主任为一个南洋归来的南洋姐开会,这在村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开会要有人说话,不说话就这样坐下去,一是没意义,二是浪费时间,三是犯困。段孝玲想听别人的意见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听不到了,只有自己先说,其实他也没想好,更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只不过是想打破现在的僵局。
“刚才村长说了,家家的粮食都是按人口分的,吃的少一点就会余一点,这样加一个人吃,时间长了都受不了。”
这些话是村长前面说过的,段孝玲重复了一遍,一是让会议室里有声音,二是想抛砖引玉,三是让大家的脑子再动快一点。
“刚才村长还说了,就是刘桂美到队上当社员,可以说是入户吧。噢,对了,入户是解决口粮的关键。”段孝玲说着说着引出了一个主题,入户。
“入户必须先有成分,给她定个什么成分呢?刘桂美挺可怜的,举目无亲,只有靠我们大家给她帮助和支持了。”支书宫兆光终于找准了话题。
“就给她算个贫农吧,其他的对她都不太粘边。”段孝玲说。
“差不多”、“也行”、“同意”、“就这么定了”。四个人都发表了意见。
“成分定了,队长,人就安排到你们一队,你看给她派个啥活干。”村长说。
段孝玲说∶“她住在哪儿呢?”
李玉芹说∶“先住我那儿吧,我家有一间闲屋。”
宫兆光说∶“好!这样一来比较方便,二来你也可以多帮助她,三就不说了,就这样决定。”
这个会开的太成功了,太伟大了。短短的一个会议解决了成分、户口、住房三项人生的重大问题,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听说的。这个会议有历史意义,更有现实意义。这个会议最起码可以写入村史和队史。
刘桂美同李玉芹住在了一起。
两人相处才几天,就如同亲姐妹。挑水、洗衣、上工、吃饭总在一起。刘桂美习惯了不论几个人吃,都出自一口大锅的饭。慢慢地刘桂美学会了拉风箱、烧草、拌煤等家务活。队里分得口粮俩人放在一起。特别高兴的是俩人可以尽情地说些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李玉芹比刘桂美大两岁。按理说应该懂得多,其实不然。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懂得就更少了。李玉芹的身世说来也很不幸,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去世后就变成了孤儿。幸亏念过几年书。解放了,东北庄的女人能识些字的只有她。理所当然就当选了妇女主任。妇女主任不了解妇女笑话吗?不是笑话是世俗造成的。世俗的东西有偏见。但是,主要的是人要有主见。
刘桂美经常洗澡。李玉芹不喜欢洗,不是不脏是没有那种习惯。就为这习惯,刘桂美提醒李玉芹已经不下十次了。李玉芹总感觉洗澡麻烦,要是刚好把衣服脱光了,进来男人那不丢死人了。当然,现在俩人住在一起,那样的尴尬机会少一些。
女人就应该爱干净,因为女人脏的地方比男人多。女人就应该勤快,因为女人爱美的心思比男人多。女人知道害羞就长大了,女人懂得美丑就成人了。这是刘桂美给李玉芹说的一段话。
今天俩人出的工是一起打草垛,衣服裹的再严也当不住尘土,尤其是头发上一拨拉都往下掉土。不洗澡看来是不行了。俩人一起烧了水,关上院门,插上门闩。李玉芹还不放心,索性将屋门也闩上了。
“这个盛玉米棒子的木盆漏吗?”刘桂美指着墙角的木盆说。
其实刘桂美刚般过来的时候就看上这个大木盆了。只是没好意思问李玉芹。没有澡堂就不用说了,用小脸盆洗澡就像洗零部件,一件一件地洗不仅麻烦,而且没有洗澡时的那种舒畅感觉。
“不漏吧,就是好长时间没用脏的很”李玉芹说。
“不害事,洗洗干净就行了。”刘桂美爽快地说。
一大盆热水摆到了正屋当中。刘桂美让李玉芹先洗,李玉芹不好意思硬要刘桂美先洗。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不知道。推来推去最后决定一起洗。刘桂美脱衣服的速度比穿衣服快,三下两下就变成了赤条条。李玉芹没那么利索,边脱衣服边看着刘桂美,总感觉不好意思。李玉芹不好意思是有原因的。一是没有当着人面脱过衣服,二是身材不太像女人。按说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胸脯不会这么小。其他地方可以说成膀大腰圆,按她自己给刘桂美说的,就是该细的地方不细,该高的地放不高,该白的地放不白,只有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像长满茂盛的杂草比刘桂美的浓密。刘桂美并没有笑话李玉芹,只是找不到恰当的语言给她说。李玉芹终于脱完了衣服坐进木盆,刘桂美开始给李玉芹往身上撩水,撩着撩着感觉不得劲,索性找了一个水瓢,一瓢一瓢地从李玉芹头上往下浇,顺着流水刘桂美故意去摸李玉芹的胸,没摸几下小胸头头就挺了起来。李玉芹咯咯地笑着更不好意思像躲痒一样躲来躲去。
“别躲了,老实说舒不舒服?该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羞涩。不开窍。”刘桂美故意逗着李玉芹。
“我这么丑,谁会来娶我?”李玉芹自嘲地说。
“谁说你丑了,别再那么傻,我告诉你吧,你一点都不丑。我要是个男人都会娶你。”刘桂美老实地说。
“去、去别拿我开心。”李玉芹认真起来。
“真的没拿你开心,你的胸比我小是没有被人摸过。要是被男人摸过了就会越摸越大的,我不骗你。”刘桂美也认真起来。
李玉芹更不敢相信,转过身来用惊奇的目光盯着刘桂美。忽然,李玉芹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刘桂美的下身。刘桂美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也低头跟着看起来。当看到最隐秘的地方时她明白了。
“你的下面跟我长的不一样是吗?”刘桂美看出了李玉芹的心思。
李玉芹一脸的不解。
“这些毛毛像杂草一样需要修理,尤其是女人,不修理会得病的。这是我以前学过的。”刘桂美像老师一样给李玉芹讲着。
“还有讲这些的学校?”李玉芹感到更新鲜。
“其实,这些道理很简单,你自己不觉得那里脏吗?所以,要经常洗,才能少得病。刘桂美继续说。”
“你懂得真多。”李玉芹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刘桂美自从搬出段孝玲家,有好长时间没有见着大婶了。一想起大婶就有一种亲人的感觉,老想着过去看看。本来是一个东北庄,现在被生建机械厂隔成了东庄和南庄。虽然不算太远,可至少有三、四里地。刘桂美现在住在东庄,大婶家在南庄。
刘桂美穿上大婶给改做的蓝布褂,对着镜子稍微打扮了一下便出了门。这些日子干冷,一直没下过雨。小风一吹,总会有一些尘土打着旋跟着人跑。刘桂美正走着,身后传来了驴车的声音。刘桂美让到了路边,想让驴车先走。驴车到了身边不走了。
“大姐,去哪儿?”
刘桂美见是李洪新赶的车,这车她来东北庄后不止一次地坐过,主要的是这车还拉过张成新。刘桂美打心眼里感激这个赶车的小伙子。
“到南庄看看大婶去。”刘桂美说。
“上来吧,我捎你去。”李洪新说完,刘桂美便爬上了车。
“大姐,这些日子你一个人过的惯吗?”李洪新问。
“还可以,我现在和李玉芹住在一起。不过有时候也感觉挺闷的,没有啥好玩的地方。”刘桂美说。
“明天是李村集,我带你赶集去不去?”李洪新说。
“赶集是什么意思?”刘桂美问。
“赶集就是逛街,集上人可多了,干什么的都有,好耍的很。”李洪新得意地说。
“真的好玩吗?有卖东西的吗?”
“卖啥的都有。”
“真的?”
“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就说好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去赶集。”
“得了。”驴好像是听懂了李洪新的话音,快步跑了起来。坐车就是快,说着话就到了南庄。
“我过会儿来接你?”李洪新问。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刘桂美跳下车刚要走,忽然想起问到∶“哎,你叫啥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李洪新,就是李家的一颗红心的意思。”李洪新高兴地开着玩笑,驴车欢快地向前跑去。
大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就自己找活干,此时正在院子里搓着玉米棒子。见到刘桂美进来很高兴。
女人天生就爱闲谈,任何时候都有说不完的话。转眼时间就到了晌午,段孝玲回来了。看到刘桂美正和娘在寒暄就笑着点了点头。
“哟,晌午了。我该回去了。”刘桂美站起身。
“别急,就在这吃饭。吃完饭再走。”大婶拉住了刘桂美不让走。刘桂美也没在推辞。
饭还是老三样,地瓜干、热粘粥、咸菜瓜几。
“刚才生建机械厂来人说,想要咱河里的沙子建厂房。他们不给现钱,拿东西换。我一时想不起该给队上换些啥东西?”段孝玲一边喝粥一边说。
“换些啥?白面他们肯定给不起,地瓜咱们也不稀罕,就让他们给咱些玉米面你看咋样?”刘桂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段孝玲。
“玉米面?”段孝玲很惊奇。
“玉米面现在咱东北庄也不常吃,玉米面便宜,还可以多换一些。”刘桂美说完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大婶,想让大婶也同意她的建议。大婶听刘桂美说的确实在理,没有表示反对,但,还是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这到也是个办法,一会儿我跟他们生建机械厂的人再商量一下,看他们同不同意。”段孝玲看着娘说。
“要是生建机械厂的人同意这样干就好了,眼下大伙都闲着,正好有事干了。”刘桂美说完,三个人都乐了。
李村集真是个大集。方圆百里的人,每逢阴历初二、初七都会集聚到这里。男女老少,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挤再一起,推来拥去。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刘桂美在李洪新的带领下,在人头攒动的人流里穿梭。热闹,真的好热闹。所有的人都显得快活,谁挤谁、谁撞谁、谁不小心踩了谁,几乎都不搭理。刘桂美的兴致一下变得非常高。不管人群里是做什么的,她都想挤到跟前看一看,不管买不买,来到集上总得开开眼界。李洪新总是要大声喊着大姐,不然就会走失。
“大姐,你想买点什么?”李洪新关切地问。
“不着急,转转看看再说。”刘桂美满心欢喜。
农村人赶集像过年。大的牲口有猪马牛,小的动物有狗鸡鸟。大的容器有缸桶盆,小的家什有锅碗勺。大到上房的梁,小到封窗的纸。五谷杂粮酱醋茶,香精调料和油盐。有钱得用钱买,没有钱的拿物换物,真是多种经营多种方式。
刘桂美样样东西都看得非常仔细,心里在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在这个集市上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东北庄由穷变富的途径。别的不担心,担心的就是刘学伟、段孝玲和李玉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可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如果按照现在东北庄人的活法,再过十年是穷,再过二十年还是穷。光靠集体分得那点口粮,其他啥也不干,穷是必然,不穷才是偶然。
刘桂美只顾心思着这些事,差一点和李洪新走散。现在走散了不要紧,自己能走回去。只是没有人能帮她拿回去想要买的东西。李洪新非常紧张,大声地喊着‘大姐’,他不想刘桂美走失,刘桂美走失了他回去不好交代。他使出好大得劲才看到刘桂美,拼命似的挤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刘桂美的手。“大姐,千万别松手,一松手走瞎了就找不到了。”其实,刘桂美很乐意李洪新拉住她的手。回到东北庄后就没碰过男人的手。拉着李洪新的手,刘桂美此时还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大姐,前面就剩下卖鸡的了,要不要去看?”李洪新大声问到。
“看,我就是想去看卖鸡的。”刘桂美来了兴趣。
离鸡市还有十来米,鸡的叫声就传了过来。李洪新拉着刘桂美挤了进去。各种各样的小雏鸡,毛茸茸的叫个不停。一担但、一筐筐可爱极了。
“大姐,要买鸡娃吗?”卖鸡的汉子询问到。
“是啊,你这鸡都是啥品种?”刘桂美挺内行地问。
“有芦花鸡、寿光鸡、还有莱阳鸡。”卖鸡的汉子指着一筐筐杂色的、黑色的、黄色的鸡娃说。
刘桂美转身问李洪新:“你会不会看鸡娃?哪种鸡娃长得快?”
李洪新直摇头“不知道,没养过。”
“大姐,这芦花鸡是美国品种,能长大个头。就是不太好养。这黑色的是寿光鸡,是咱国家有名的品种,体高腿长,每年能下一百多个蛋,就是成熟较晚。还有就是这莱阳鸡,虽然个头不大,但是长得快,下蛋早。地道的土生土长,好养活。”卖鸡的汉子仔细地介绍着他的鸡娃。
刘桂美听的直点头,她认为现在最需要的是长得快下蛋早的鸡。便问到∶“莱阳鸡多少钱一只?”
“五分钱一只。”
“我要赊行吗?”刘桂美问。
“我看大姐是真心要,行。你要赊几只?”
“一百只。”
“一百只?你能养的过来?”卖鸡的汉子有点吃惊。
“能。你要信我的话,明年来拿钱就是了。”刘桂美诚恳地说。
“大姐,你是哪个场的?”卖鸡的汉子问着,随手掏出个小本。
“我是东北庄一队的,我叫刘桂美。”
“你在本上签个名。”卖鸡的汉子递过小本。
“好。”刘桂美接过本子就签了个名。
卖鸡的汉子拿过一个小筐,数起了鸡娃。一百只鸡娃密密的挤在筐里,叽、叽、叽得叫个不停。刘桂美谢过卖鸡的汉子,让李洪新帮忙提着鸡娃往回走。
“这么多鸡娃你咋养?”李洪新一脸的不解。
刘桂美笑笑没吱声,开心地望着唧唧乱叫的鸡娃。
忽然,刘桂美拉住李洪新的胳膊说;“回去,你还要给我帮个忙。常给弄点牛奶来。”
牛奶养鸡娃更新鲜。李洪新这样想着,赶着驴车。刘桂美抱着鸡娃坐在车上,高高兴兴地返回了东北庄。
李玉芹回到家,看到刘桂美的屋门用木板挡着,满地跑着唧唧喳喳的鸡娃,不知是怎么回事。刘桂美见李玉芹回来,急忙从屋里跳了出来。
“怎么样?好不好?”刘桂美看着一脸茫然的李玉芹问。
“干什么,你弄这么多鸡娃?”李玉芹问。
“养啊。”刘桂美回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李玉芹不解地说。
“不开玩笑,真养。”刘桂美一本正经地说。
“真养?往哪养?就养这?”李玉芹一连串的问。
“我正要跟你商量呢,我们俩睡一个炕,腾出一个炕养鸡娃,你看行吗?”刘桂美真诚地看着李玉芹。
李玉芹伸过头看了看一地的鸡娃,心想生米已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只好答应了。
炕烧热了,炕面上垫些细沙,炕沿用砖垒成一道小墙,一个鸡娃的‘幼儿园’便建成了。一百只鸡娃欢蹦乱跳地开始了它们的新生活。
李洪新供牛奶兼搞卫生,刘桂美负责拌食喂食。很快,两个月过去了。鸡娃由幼年长成了童年。不过,一百只鸡娃,活了八十五只。
刘桂美早就想到了大婶,让李玉芹再找两名妇女给大婶帮忙,喂养这群鸡。这群鸡就成了后来东北庄养鸡场的鸡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