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又一次被击倒在了地上,他清楚的听到肩胛骨有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可已经没有时间在意那么多了,甚至连疼痛都已无暇顾及。面对索伦的攻击,他再也不愿坐以待毙了。
“横竖都是死,那我就陪你一次!”高呼间,他也使用了活血术,将魔力灌注进了血液中。霎时,他的面色变的猩红,手臂与颈下的血管也暴烈而出。“看看我们谁先倒下!”他大喊道,随即冲向了索伦。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单方面的压制,而是与索伦纠缠在了一起。二人的力量又一次到达了一种平衡,就如同两颗相互砥砺的顽石,每一分每一秒都磨砺的越发锐利。二人均在不断的提高自己,欲要压过对方,可力量的极限同时也是死亡的界限。
双方剑刃的每一次碰撞,都大有撼动山河之意,渐渐的,天上的云彩仿佛也跟着抖动了起来。可这过分强大的力量又岂是他们二人所能承受的呢?很快,二人的剑便在一次碰撞中纷纷震飞了出去。看着由于长久的震动而颤抖的右手,二人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他们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又一次扑向了对方。拳拳到肉,吐出口口鲜血。那一摊摊血迹遍布在二人的脚下,与白雪交融在了一起,恍如斑驳的血影。
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切的启却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二人就如同年少时师傅对他讲过的“矛盾”的故事一般,只不过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两把最强而又不愿退缩的长矛。他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无人能预料,却也无人愿意看到。
“这场战斗不会出现一名胜者,只会出现两名死者。”他看了阿基里斯一眼,说道,发现他那眉下担忧的眼神,知道了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二人没有更多的对话,但沉寂了半晌,却又同时行动了起来。
必须要终止这场战斗!他们二人在心中如此坚定的想道。
雷伊与索伦的攻势中完全没有防御的意味,他们都将所有的力量放在了进攻上,仿佛比拼的不是谁能打倒对方,而是谁能承受更多对方的攻击。就这样,在一次进攻中,双方的拳头都落在了对方的正脸上,二人均被打翻在地,翻滚了数圈后,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我一定要赢…一定要赢!”索伦的意识逐渐不支,可这句话就如同他至死不息的信念一样,从他的咽喉深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爆发了出来,随即挥舞着重拳冲向了雷伊。
“我才不会输给你这种人呢!”雷伊也鼓足劲头,颤动着前胸呐喊道。说罢,也迎着索伦冲了上去。他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也是分出胜负的一击了。这一击过后的生者,毫无疑问就是这场战斗的胜者。
但是或事与愿违,或幸而如此,二人的最后一次攻击随着眼前猝然出现的身影变得无疾而终。他们停了下来,如同两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对望着彼此,等待着阳光将他们融化。
雷伊的拳头被启用双手拦了下来,虽然他已耗尽了气力,但最后顶着气血发出的一击仍将启的双手震的疼痛无比。
“你…多管闲事…”他摇晃着身子,在倒下的同时说道。
启正想去扶起雷伊,却突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血之声。他本能地回望身后,发现索伦的拳头已深深地打进了阿基里斯的腹部。他知道,仅凭一只左手的阿基里斯是不可能挡下索伦的攻击的,所以他选择了用肉体去承受这一切。
“阿…阿基里斯…先生…”看着滴落在他指间的鲜血,索伦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疲惫的面容继而露出了惶恐之色,细长的眉头也打结在了一起。他亲手伤害了自己最珍视的人,伤害了这个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我…我…”他的喉咙如同卡住了一块坚硬的铁石,既咽不下去,也咳不出来。
阿基里斯并没有丝毫责备他的意思,只带着微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已经失去一次右手了,所以…不要再让我失去一次了。”
看着阿基里斯露出的笑容,索伦感到心中仿佛照射进了一道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他那冰冷而又坚硬的内心。就像破裂的冰面露出了他那柔和的水流。他终于不再硬撑,而是随着身体的反应倒了下去。
众人地处深山,周遭群岭环抱,方才的打斗既已撼动天地,又怎能不撬动山河?就像是对二人的战斗作出的回应一般,山峰之上常年累月的积雪夹带着山神的愤怒席卷而来。白色呼啸将覆没这未经人知的荣耀。
阿基里斯见势不妙,强忍疼痛,压着积淤在喉间的鲜血,欲要背着索伦离开这里。可他只刚一运力,浑身的骨头就如同要散架了般无力而又不听使唤。终于,他倒了下去,犹如断折的枯木,再也没能站起来。
启回首看到了倒下的阿基斯里与索伦二人,知道如若就此离去,二人必死无疑。可再一看向同样力竭而倒地的雷伊,他又只得作罢。
“启…你先带他们两人离开…”谁料雷伊突然说道。此时的他躺倒在雪地上,仰望着蔚蓝广阔的天空,仿佛在选定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幅画面。
“可是你也……”
“快!”雷伊急切地低呼道。启见状也无意再与他争辩,急忙动身将阿基里斯与索伦二人抗在了肩头。
“我马上回来。”临行前,启背着身子说道。他不愿再耽搁一秒,飞快的奔驰在雪原上,速度之快完全不像是身背两名壮汉之人。不消片刻,他便将阿基里斯与索伦二人带到了一颗巨石之后。
“你们先在这里躲一下,不要乱动。”他对着仍有意识的阿基里斯说道。他已经不可能将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了,否则纵使他速度快过疾风,也绝跑不过死神的脚步。眼看着呼啸的雪浪夹带着震雷惊响已卷过山腰,启来不及思考,急速动身又向着雷伊冲去。
雷伊看着铺天盖地的雪浪正向着自己飞快靠近,想要移动身子,可发现根本做不到。他的双手双脚就如同被灌了铅一般,牢牢的陷进了白雪中,如果不是不止的疼痛在侵蚀着他,他早已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此时,看着已近在眼前,宛如高墙的雪浪,他不知从何处又涌上了一股力量,但他却用尽这最后的力量高喊道:
“启!快逃啊!”
这一声高喊如一道细微的闪电刺进了启的脑海。
他的脑海中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仿佛从他记忆深处的暗影中传出一般,起先朦胧,而又愈加清晰。
“小晏,快逃啊!”
在他的眼前,一片片破碎的图片逐渐凭凑成了一副定格的画面。只见画面中一位少年面对一头吐着獠牙的凶兽,睁大的双眼盯望着启,瞳孔中满是绝望的眼神。
他想起来了,这一声呼喊唤醒了他的所有,如一只巨手将他从记忆的泥潭中拉了出来。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前进的步伐才变得更加坚决。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他怀着对过去自己的愤怒高喊道,向着雷伊倒下的位置冲去,眼看白浪已近在眼前,他来不及调整姿势,仓促抱起雷伊便回身向着远方跑去。
他们在与死亡赛跑,然而已达极限的他们却不能有一刻被反超。
索菲亚与阿蒙从深谷中走出,只见前方的崩雪正如饥肠辘辘的白色饿虎追赶着启与雷伊。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启的体力渐渐不支,索菲亚无暇深思,赶忙抓住阿蒙的稚桦,将一部分影子附在了上面。
“阿蒙,快带着它去安全的地方!”她紧着眉头说罢,头也不回地便迎着二人冲去。
阿蒙虽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未曾亲眼见识过索菲亚的能力,但在途中也已有所耳闻。如今看到索菲亚紧张的神情,加之那片盘踞在稚铧根部的黑影,他即刻知道了该怎么做,不敢怠慢分毫,迅速动身向着最近的高地赶去。
到了积着一层厚厚新雪的高地上,阿蒙随即将稚铧的根部插入地中,而那黑影也随之游动,化作圆形,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面幽影暗途的出口。接下来就看索菲亚的了。他移动目光,看着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二人心想道。
启远远就看到了迎面跑来的索菲亚,心中的重压也得以卸去了大半。此时换做任何一人出现在她的位置,他都会认为那人是在找死,而唯独索菲亚能带给他一分生的希望。
“启,这里!”她不由分说,在身后开启了一道暗影之门。而启也自然知其用意,没有片刻犹豫便带着雷伊扑了进去。随着索菲亚的进入,那道影门也戛然关闭,消失在了白色巨浪的底部。
阿蒙看着众人被巨浪吞噬,心中不禁担忧了起来。但随着脚下的黑影中传出着“咚咚”的声响,他那悸动的心也终于得以平复。陡然间,随着“砰”的一声,众人被喷涌而出的雪浪吹向了高空,继而又跌落在了地上。他们痛的叫苦连连,启更是触痛到了断骨,压着肋下无法出声。
“我怎么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索亚菲压在二人身上,这剧烈的翻转也影响到了她背后的伤势。
“雷伊呢?”启本想缓一缓自己的痛感,但一看到面前没有雷伊的身影,随即慌了神。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下似乎压着一块不知名的柔软之物,赶忙爬起身来,拨开了身下的积雪,果不其然,只见雷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被白雪覆盖似已没了生息。“这可不是你该睡觉的时候,快醒醒!”他拍打着雷伊的脸庞,却不见反应,探向他的鼻息,也只感到气若游丝,随时将止。
“雷伊!雷伊!”看着他身上仍未消去的暗红色血纹,三人无不紧张了起来,连声唤道。
这时,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身后传来。
“让我来看一下,好么?”?
三人猛然回头,只见一只无比巨大的雪狼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雪狼通身散发着淡淡萤光,与先前所见迥然不同,仿佛透着一股灵异之感,一旁跟着的那头较小的雪狼亦是如此。除此之外,布洛克一族连同雪狼们也一并围了上来,而走在最前面的红牙正怀抱着受伤的小泰。
“他已气血止凝,经脉尽断,如此重的伤势,真不敢相信他竟还能留有一线生息。”狼魂王徐徐说道,抬起了满是髯须的脸。
“那…您可有什么办法救救它?!”索菲亚不知该怎样称呼眼前这个庞大的白色巨兽,但看到他饱经世事的苍老容颜,还是毕恭毕敬地寻求起了他的帮助。
“狼魂王大人……”一旁的红牙也请求道。
狼魂王并没有停顿太久,便又将头低了下去,说道:“放心,他是我们一族的恩人,我不会坐视不管的。”他说罢,将灰色的鼻头抵在了雷伊的额头上。顿时,他的身体开始焕发了莹莹白光,继而这白光又转移到了雷伊身上。待这白光消失,雷伊的伤势也完全恢复,原本挣裂的肌肤与颈下紫色的血线也已愈合如初。
众人见状无不惊奇万分,上前再一探雷伊的伤势,发现他已无碍,只是因为耗尽了魔力而陷入了昏迷之中。
“多谢您救了他一命!”索菲亚只刚一道谢,从白皑皑的坡下便传来了一人疲惫的喘息。
“也拜托你…救救他吧!”只见阿基里斯此时正独自拖着不省人事的索伦,突地跪倒在了地上说道。
本为了庆贺雷伊脱离险境而正欢呼着的布洛克人看到阿基里斯与索伦的出现,即刻又摆出了战斗的姿态,听到他的请求后更是恼怒不已。
“开什么玩笑?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们?”
“就是说啊!你们杀害了那么多雪狼,死有余辜!”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叫骂声,但阿基里斯不为所动,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该死的是我!这个人是无辜的!拜托你们…救救他!只要能救活他,我的这条命随你们处置!”他说着,手不由攥紧了起来,将头埋在白雪中,始终未抬动分毫。
人群中霎时没了声音。纵使对其恨之入骨,可一旦恶人沦落,以弱者的身份忏悔,那么历尽磨难的胜利者也不忍再多加苛责。
狼魂王没有多言,凝视着与雷伊症状相同的索伦,缓缓迈开了步子。
“你也受了重伤,即使如此也想着要救他么?”他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深沉。
“我知道我杀害了许多你们的同胞,这些罪孽都应归于我一人,他只是个对我唯命是从的傻瓜。所以,你们要是想取我性命动手便是,我绝不反抗,可是他…我拜托你一定要救救他!”他的语气坚定而不畏缩,仿佛已断绝了自己的退路。但狼魂王显然无意再以新血泯旧仇。
“我并不要你的性命,但我要你毕生都戍守此地,保护我族。你可能做到?”
阿基里斯听到狼魂王的回答,激动的身躯颤动不止。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还能苟活,只是因为这句话表明了狼魂王愿意对索伦施予救治。
“当然!谢谢!”他颤巍巍地又一次拜了下去,扑簌的眼泪滴落在地上,融化了无暇的白雪。
可随同狼魂王一同到此的雪狼却猛然站了出来,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魂王大人!您应该知道,今日您为了施展救治之术已耗尽了灵力,若此时再耗费大量的灵力去救这个将死之人,您…您就会……”
“就会死么?”狼魂王平静地接道,数百年的岁月令他经历了无数沧桑,如今的已然目空一切。“难道我现在就还活着么……?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充满生气的世界,也应该由活着的人去守护。纵然我目睹了数百年的潮起潮落,可当我面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仍会为他们的笑容而投出羡慕的眸色。我已经累了,这份记忆也早该随我入土,执着到了现在,我想已经足够了……旌,大家就拜托你了。”他说着,身上的银光渐渐分离,一部分洒向天空,一部分融入了索伦的身体。在这光芒的照耀下,索伦的重伤渐渐消退,小泰也恢复了意识,而狼魂王的躯体则消失在了这片白色天地。
“魂王大人……”旌望着那飘散的光球,低声念叨道。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可真的当这早有预感而又倏然而至的一天到来时,他的内心才感到是那么的难以承受。随着他的思绪低沉,他的身体也渐渐透明,返回到了千尺地下。
又是一个初晨,温暖的帐内,索伦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第一个引入眼帘的便是坐在他身旁的阿基里斯。此时的他耷拉着脑袋,摇晃着上身,就像一个挣扎着不被睡意征服,却又不经意间败下阵来的人。
索伦从毛毯中伸出手托着他那摇摇欲坠的下腮,凝视着他憔悴的黄色面容,想要让他去休息,却又不忍叫醒此时的他。
“阿基里斯先生……”他只是轻声一念,阿基里斯的身体却如反射般为之一振。
“你醒了!”
“大家……都还好么?”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塞卡等人也都各自依着角落而憩,虽然他们的身上全都绑着白色布条,但一听到声响纷纷睁开了双眼。
“放心,大家都平安没事!”阿基里斯抓着索伦伸出的手,想要放回了毯子下面,可刚一放回,他就又伸了出来。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输了。身为你的右手,却没能为你赢下胜利。”他神色凝重道,说着将头扭向了一边。
“傻瓜。”阿基里斯紧绷着的嘴唇里跳出来了这两个字,仿佛在极力压着心中的痛楚。“你才不是我的右手呢,你是索伦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们不可以失去的同伴。”
索伦听罢,愣了半晌,可看着阿基里斯湿润的眼眶,以及塞卡等人为他投来的笑容,他好像又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是索伦,是一个人,是大家……不可缺少的同伴!
过去的信念如同风化的岩石般悉数倒塌,可新的希望却又如稚嫩的幼苗破土而出。他看着身旁的众人,是如此的陌生,却又如此的熟悉。
或许,这就是家吧。他微闭双眼,用心感受着这份未曾体会过的温暖。
屋外的雷伊四人已整装待发,这一次,他们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
“他好像已经醒了,不去打个招呼么?”红牙的父亲说道,而雷伊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不了。我还有一场战斗没有和他分出胜负呢,在我们下次相遇之时,我希望他能变得比现在更强。”他说这话自然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但更多的是希望阿基里斯能够安心,他们并不会将索伦的消息向外界透露分毫。这时,他又看到了红牙,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人,总感觉那里有些奇怪。“多谢你了,红牙,帮我从大雪深处找到我的剑。”他早间醒来时得知是红牙花了一天的时间才为他找到了暮光,感激之情就又一次涌了上来。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小泰也贡献了不少力。”
“对了,小泰呢?”
“他已经找到了家人,跟着父母离开了。”
“你不会舍不得他吧?”
“怎么会?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啊。”说罢,二人会心的一笑,挥挥手,告别了此地。
远方刺眼夺目的山头上,三只雪狼正眺望着前进中的雷伊四人,目送他们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山之中,许久才转身离去。
痊愈的雷伊就如同获得了新的生命一般,亢奋无比,不知疲惫。
“你慢点啊,明明昨天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怎么这么有精神?”渐渐跟不上雷伊步伐的索菲亚在后面嘟囔道。
“啊,这就是新的太阳啊!”他来到了一处山坡前,望着远方朦胧的晨光,振臂呼道,随后一跃而下,在山坡上滑出了一道道长长的轨迹。
“向着更远的远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