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此时已倾注所有的魔力在剑刃与双手上,可面对索伦的攻击仍然无济于事。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屈辱,就连在与他父亲的对决中,父亲也只能更多的依靠剑术才可取胜,可眼前这个人却用着与他相同的战斗方式压倒了他。
原力魔法易于习得,难于精通。但索伦不仅能使魔力遍及全身,力量更非雷伊所能及。
每一剑,雷伊都拼尽全力去接,可每一次他都会被震得后退连连。渐渐的,面对索伦挥出的剑,他开始了闪躲。他不知道这是出于畏惧,还是一种明智的避其锋芒。可很快,他就发现连勉强的闪躲都做不到了。索伦的剑越来越使他眼花缭乱,如同一道道闪过的流光,只可匆匆瞥到一抹淡淡的剑轨,却无法跟上他的速度。
终于,雷伊又一次被震退了数十丈,撞在了山石之上。
“为什么……你的魔力虽然强劲,但绝不应该达到这种程度才对……”雷伊捂着晕眩的头部,咳着鲜血说道。这时,他看到索伦正缓缓向着自己迎面走来。他的额前亮着光印,面部呈现出浓浓的酒红色,颈部与手上的紫色血管暴起,如同一个苏醒的恶魔。“你…难道……”雷伊感觉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当再注意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白色气体时,他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疯了么?!竟然将这么强烈的魔力灌注在血液中,就算你赢了我又能怎样?你会死的!”活血术,他知道,这是每一个精通原力魔法的人都能使用的招数。使用这招,不仅可以加速血液的流转,还可以使魔力更快的充斥全身。如此一来,自己的速度轻易便可突破极限,力量也会远超往日。但这一招有一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对身体的负荷过于沉重,特别是心脏,稍有不慎便可能会暴毙而亡。平日里,此招一般用来强化自己的肉体,使修炼者突破自己的极限,而此时的索伦却在实战中将这无比强大的魔力灌注在血液中,这无疑等同于自杀行为。
“我要的,只是胜利。”他面色愈加猩红,颈下的青筋仿佛随时都会爆裂。
“为了那个人,你值得这么做么?!”
“闭嘴,你对他一无所知,没有评判的资格。”
“我确实没有资格,但我知道你也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去死!”
“闭嘴,所以说,你根本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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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雨林中,寒风萧瑟,骤雨初歇,地上三三两两排列着一处处水洼,水面如镜,照映着蔚蓝的天空,但只片刻,便被一人踏碎了镜面。
来者是一位少年,他衣衫褴褛,仓皇地奔跑着,身上还挂满着伤痕,透过他那惊慌的面容可以轻易的猜到,他在逃命。
阿基里斯拎着酒壶,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品味着美酒。今天的他格外的高兴,使得本就美味的酒更是喝出了神仙的快感。
“啊~真是快活似神仙啊!”他一口喝罢,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是赏金猎人,今天刚刚将抓捕到的悬赏犯押送至了本国的征罚处,领到了一大笔赏金。一想到往后的一个月里自己又可以过着清闲无虑的生活,不用为生计而奔波,他就不禁笑出了声。
“嘿,没想到那小子能值二十金币,他的身手倒是不错,只可惜遇到了我。哈哈哈哈~”他欢笑间,又饮了一口酒。但酒壶还没放下,他就听到一旁的小路上传来了一阵争斗的声音。怎么回事?他心想着,好奇之下还是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穿过树林,他躬下身子躲在暗处,看到前方有十余人正围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身着的衣物破烂不堪,全是被刀剑割开的痕迹,开口之下还可看到几处仍渗着鲜血的伤口。他的面容憔悴不堪,似乎已几日没有合眼。与之相比,那十余人倒是装备精良,活力也显得充沛十足。
“你可真是让我们追得辛苦,马匹都快让你累死了。”
那少年不语,不时环望着四周,似在寻找逃跑的可能。
阿基里斯对于这种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他自己就曾无数次陷入其镜,只不过每一次他都是在身后追赶的那个人。而眼前的十余人之所以围追少年也一定有他们的原因,恐怕这可怜的孩子也是个背负赏金之人。等等,那一头白发,难道说他是……他突然注意到了那孩子苍白的发色,心中虽有些许惊讶,但好不容易才放下工作的他已然进入了不问世事的状态,仍由来者何人,也无意多看一眼。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追捕他了,随即便回身准备离去。他对同行的猎物不感兴趣,更何况他现在的手头也并不拮据。
“难道我活着就是一种错么?难道我就必须死么?”那少年似乎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逃,垂下头悲愤地哀泣道。然而这句话,却让阿基里斯停下了脚步。他是一个浪荡的人,居无定所的漂泊于世,可是这看似狂放的生活却非他所愿。他没有家,所以才选择了流浪,他没有依靠,所以才选择了自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生下来就应该死的。死亡也许是一个人的终点,但绝不是一个人的目的地。可眼前这个孩子却说出这种话来,就好似他的人生才刚迈开步子就已经踏上了死路。“嘁,小小年纪却说出这么讨人厌的话。”他咬着嘴唇,碎念道。
“是的,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过错,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还不打算杀了你,只要你不再反抗,我们路上也不会多为难你。”那十余人中为首的一人说道。“抓住他!”他话音刚落,围着的数人便向着少年扑了上去。
少年虽仍想反抗,但疲惫不堪的他早已是有心无力。他知道,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前方等待着他的路也不会改变分毫,想至此,他妥协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
可他却并没有被任何人抓到,只听到了一句:“什么人?!”
他抬起头,睁开了眼睛,惊讶的发现身前竟站着一名黑衣男子。他手持一柄青钢长剑,背对自己,为他拦下了袭来的众人。
“喂,小子,你觉得自己死定了么?那我就偏偏要让你活下去。”他猝然现身,犹如救主降临说道。
为首的那人见来者不善,细细打量一番他后,才恍然想起了他的身份。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坎剑'阿基里斯,真是久仰大名。”
“呵,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竟也能有人认得我来,真是不敢当。”
“话不多说,你也是有名的赏金猎人了,既然是同道中人,你又为何挡在我们身前呢?”
“这个人我要了。”他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对方乱了阵脚。
“开什么玩笑?!我们为了捉到他花费了多少精力?伤了几个弟兄?眼下将到手之际你却突然跳出来说这个人你要了?你是不是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听到阿基里斯的话后,他们中一名气盛的少年说道。
“闭嘴,青。”为首的那人打断他道。他对阿基里斯的实力也有所耳闻,若他有意硬夺,他们也无十足的把握能击退他。“这…不妥吧。我们一路为此付出了诸多努力,虽然赏金猎人之间争夺猎物乃常有之事,但我们何必为了一个该死的魔鬼而大动干戈呢。我看不如这样吧,西大陆有一个国家以重金悬赏达尔特一族人的性命,只要我们能将活着的他送到那里,就能获得三百金币。届时分予你一百金币,你意下如何?”他很清楚,若此时在乎那一百金币,就很有可能闹得鱼死网破的境地。
“我说了,这个人我要了。”他仍然叼着嘴,不屑一顾道。
“真是狂妄之极!我好意与你分享,你却要独吞所有,只怕你吃不下!”
“我可没说要拿他去换赏金。”
“那就更为荒唐了!你留他作甚?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么?杀死他!乃是替天行道之举!更是我们这些正义之士该做的事!”
“为什么?达尔特一族的人就不是人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杀死一个涉世未深,无论好事坏事都未曾做过的少年就是替天行道了,就因为他背负的那个族名么?
“他们不是!他们是恶魔!而你已经被恶魔所蛊惑了!你若再不让开,就休怪我们的刀剑无眼!纵使是你,面对我们十几个人,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喔?那就试试看。”
“废话少说!看剑!”
众人再次举剑扑了上来,但这次他们的目标换成了阿基里斯。
双方的兵刃碰撞在一起,发出着清脆的响声,宛如一曲用刀剑演奏的高亢之歌,而阿基里斯毫无疑问便是这剑曲的奏者。在他的引导下,这曲子时而达至高潮,时而落入低谷,时而激荡,时而舒缓。面对这十余人的攻击,他随心所欲,游刃有余,仿佛不是他在防御他们的攻击,而是他们的攻击撞在了他的防御上。如此一看,高下立判,不消片刻,他们便被悉数击倒在地。
众人敌他不过,只得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就好似在恳求阿基里斯能够放他们一马。而阿基里斯自然也无意加害他们,看到他们那衰颓的倒霉模样,他哼着小曲儿收起了剑,向着瘫坐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的少年走去。
“你能走路么?能的话就站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搀扶他,而少年犹豫了片刻后,也配合地把手搭了上去。他已看出此人对他并无恶意,感激涕零间终于鼓足勇气搭上了他的肩膀。
然而只刚一将他扶起,阿基里斯却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一股杀意袭来,他赶忙推开了少年,拔剑反击,可对方已占了先机。
为首的那人恨上心头,暗中挥起了被施了魔法的剑又一次砍了上去,偷袭之下竟将阿基里斯的整条右臂砍了下来。
他本能地一脚踢开了此人,可自己也痛苦的伏倒在了地上,脸部因剧烈的疼痛而扭曲,可当他看到断落的右臂的伤口处燃烧着暗紫色的火焰时,一种由心而生的痛苦就更为强烈的涌了上来。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手臂是不可能复原了。
“混蛋!你们…竟然使用黑魔法!枉你们还自称正义之士!”他愤怒的咆哮了出来,竭尽全力的想要起身,誓要收回自己的仁慈,将他们屠杀殆尽,可他已失去了右臂,喷涌的鲜血令他感到晕眩,只刚一站起,便又倒了下去。
“混蛋…你们…你们…”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恨恨道,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众人看到阿基里斯的倒下,纷纷又围了上来。他们并不羞于自己的偷袭,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打倒阿基里斯,这个站在了恶魔的一方,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的人,那便是他们一件值得颂赞的伟绩。
“这下看谁还能帮你。”他们用剑指着惶恐的少年,气势咄咄道。
少年看着阿基里斯倒在了那浸染着他血液的大地上,以为他死了。一时间,惊恐、悲伤、愤怒全涌了上来,他一遍遍在心中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我要遭受他人的诛杀?为什么就连帮我的人也不能幸免于难?愤怒,愤怒,唯有愤怒,此时他的只剩下了愤怒,他已经被怒火完全吞噬。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阿基里斯的右臂,以及他仍握着的那把长剑。
坏人不需要怜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这样坚定地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阿基里斯恢复了意识,从疼痛中挣扎着站了起来,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具具染血的尸体,以及一位持着长剑,木讷的遥望着远方的少年。此时,他的额前闪着银色光芒,恍如踏出玉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知生物。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来自无尽深渊的恶魔。
“你……”他想要与他搭话,却欲言又止。他不确定,此时眼前的这个生物究竟还能否听懂人的语言。
而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一顾虑。少年注意到了阿基里斯,脸上的神情随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惊讶,似喜悦,他兴冲冲地扑了过来,一下子扑倒在了阿基里斯的面前。
“对…对不去…真的对不去…”他啜泣道,哽咽的嗓子几近出不了声。“都是我的错…是我差点害死你…害你没了右手…我真的该死…如果没有我…没有我的话…”
“好了!你别说了!”阿基里斯看他这般伤心,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可却毫无作用。就像认定了自己的存在于这世界无益一般,他绝望地在心底呐喊道,欲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你别吵了!”阿基里斯见劝说无果,气急地大喊道。“我为了救你失去了整条右臂,所以你这条命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我要你作为我的右手活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你绝不能死!听到了么!?”他提着少年的衣襟,目光灼灼地恫吓道。
少年目光中带着惊恐的看着阿基里斯,但转瞬却又消失无痕,就像茫茫的黑夜中云影遮蔽下浮现的一抹月光,纵然只有丝丝光亮,但毫无疑问,他又一次拥有了生的希望。
成为他的右手……我是他的右手……
他在心中反复低念道,唯此一念,成为了他心中永恒不变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