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的红光让两个人同时一愣,夜椎首先反应过来,飞快的关掉了快艇的引擎和探照灯,视线敏锐的扫过平静无澜的水面。
“那是什么?”文鸢下意识的靠向夜椎,压低声音问。
“不知道,看样子是什么起火了。但是夜晚的渡轮一般很小心……不对,那个方向是。”刚才渔船过去的方向。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都往下沉。
过了很久,附近没有船只的声响,夜椎才发动了快艇,朝着红光消散的方向驶去。
越来越弱的光源尽头,是一艘已经烧成黑炭色的小船,但依然看得出原本该就是那艘蛇头的渔船。文鸢不敢再考虑里面的人,夜椎却驾驶着快艇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一股焦味弥漫。
“等等。”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夜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脱下外套放在快艇边缘,一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水中。文鸢诧异万分的冲过去,他已经在水下游动起来,越来越靠近烧焦的渔船。
黑暗中,文鸢也不敢打开探照灯,只隐约看到夜椎已经攀爬上了渔船,他小心翼翼的踩在船身上,听见脆裂的声响,她紧张的注视着他的身影,他却已然弯腰探头进了船舱。
不一会儿他游回了快艇,背着她褪去了湿透的衣服,从背包里抓出干净的换上,然后一把火烧掉了换下的衣服。他的头发上还滴着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行军包中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了他。
“里面怎么样,那些人?”
他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都死了。”
“全部?不可能,这火不会一下子着起来的,难道他们不会……”蓦然她沉默了下去,隐约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想再深究下去,他们原本都与她无干的,她迎着清爽的海风吸了几口气,想要摆脱挥之不去的烧焦味。
他们都死了,包括蛇头,是因为这些人在船烧起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夜椎没有再去细查他们是怎么死的,因为没有必要了,只要知道有人先杀死了他们然后一把火烧了渔船,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快艇靠近了一片沙滩,文鸢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她朦朦胧胧的被夜椎拉着下了快艇,走向了沙滩深处。“这里离赌城不远,那里通宵灯火通明,你应该可以找到一个住的地方。”交代完,夜椎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卷绿色的纸钞,塞进了文鸢的手里。他注视了她许久,末了,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文鸢倔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沉声开口,“原本我不该说的,他说过如果我对你们说,他就用一只手捏死我。”
夜椎蓦然转过头来,讶异的看着她。
“不过我感觉他快不行了。我听卡龙说起过,养殖场有一种毒药……”文鸢将自己所看到的,所猜测的关于惊沉的状态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夜椎,直到说完夜椎也毫无反应,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只幽幽的道,“没想到卡夫卡这小子话变得这么多。”
文鸢不服气起来,“是卡龙比你诚实比你坦率,他从来不会隐瞒什么!”
夜椎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争执的人,他向来是说什么做什么的人,充其量做了不说罢了。
“你们那个时候真的,也像那些孩子一样进行角逐残杀?”
夜椎点了点头。
“卡龙说你的左手很可怕,是整组的秘密武器。可是一直以来你都让人以为你是右撇子。”
夜椎慢慢的伸出左手,慢慢的握紧,骨骼间发出格拉声。他已经不记得了,自己怎么会发现左手比右手更灵活更有力,自己又怎么会有隐藏左手真正力量的念头,似乎他从小就有一种意识,不要让人百分百的看穿自己,不要把自己的一切暴露给对方。似乎隐藏,是他天性中本就存在的秉性。
天色渐渐的亮起来。夜椎站了起来,他必须要离开了,否则让人发现快艇又会引来盘问,他走了两步却停住了,他感觉到有人抓着他的衣角,他没有回头却只是站在那里。小的时候她不肯上床睡觉,说要等爸爸回来才睡,他就强硬的把她抓起来塞进被子里,但是等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就会伸出小小的手,隐忍的抓着他,他不懂得哄她,便只能傻站在那里,直到她睡着了松开了衣角他才能走。
“如果我说相信呢,你还会不会回来?”
会!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坚定的说,他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来,眼底难得有了一丝暖意。然而他依然没有回头,直到她松开衣角他才朝快艇走去。
文鸢总算走到了一家看上去没有特殊服务的酒店。她订了三天的客房,然后进了房间洗了个澡,全身放松的躺下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澳门的夜市很热闹,她吃了担仔面和鱼丸,又带了些回酒店。终于找到电脑联网,邮箱里已经躺了几十封信,她粗略的扫了一遍,都是远在英国的同学寄来的,还有非洲的菲比,她传来了非洲狮的剪影,很是雄壮漂亮。
夹杂在一堆的邮件中还有一封陌生来信,文鸢疑惑的点了开来,起初以为是广告邮件,被垃圾邮件过滤遗漏了,但当她看到署名时,她怔住了,居然是童乐。虽然是只言片语,但表达的意思言简意赅,当初童老爷子是说了,无法给予她更多的援助,但他作为她的长辈,而且与她母亲也算堂亲,若是文鸢遇到一些一时无法解决的难事,还是可以来寻求他帮助的。
指针在删除键上来回移动了无数次,最终文鸢点下了回复。她说明了她目前正在澳门,她想回上海,可是又怕宋家明不肯放过她。对童乐,她自然不会轻易说出养殖场的事情来,万一吓怕了他,连最后一线求助的机会也葬送了
半日后,她收到了童乐的回复,他会帮她搞定签证问题,她从上海海关入境就可以了,他会派车在机场等她。
站在落地镜前,文鸢抿了抿嘴,得到了童乐的确认,她立即买好了机票,但是回去以后她就不再是宋文鸢了,她要去公安局更名为童文鸢,她的母亲是童晓紫,她的父亲是一个叫做蔡宣的与母亲分手的男人,于是她母亲嫁给了她的继父,宋家明。
童文鸢是一个与宋文鸢截然不同的人,她不会委曲求全,她不会曲意讨好,她不会容忍自己受到任何无端的伤害,她会比宋文鸢更强势,更坚韧,更冷漠寡情。
做完面膜,拍去脸上一层的风霜。文鸢淡淡笑了笑,镜子中她的笑容轻柔,淡雅,波澜不惊,然而也比以往淡漠了几分。
无父无母的孩子并不可怜,可怜的是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人,没有人保护不是最凄凉的,最惨的是自己不够强大连自己也保护不到。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仰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她告诉自己,沉沉的睡一觉,她需要修复疲倦,从今以后她必须永远以最佳的姿态迎战。
浦东国际机场,文鸢拉着行李箱走出屏蔽门,她的脸上一派平和,带着敛息的笑容。静静的等待,然后看到那个举着童乐律师事务所铭牌的司机。她坐上车,礼貌而轻柔的道,“麻烦先送我去童叔叔那里,我有事情找他。”